峨嵋
那年,我十六歲。
雖然自小便無父無母,但作為師父唯一的嫡傳弟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南琴劍門的少主人,也算是在門人眾星拱月般的嗬護下成長了起來。我的師父柳素節,憑手中古琴“天風海濤”神鬼莫測的“九殺”之曲令江湖敗類聞風喪膽,贏得“琴劍”美譽,並一手開創琴劍門行俠仗義替天行道,如今已隱然成為備受尊崇的武林第一人。
但我身染先天怪疾,本來命不長久,得師父延請無數名醫為我診治,施盡天下奇珍藥材,終保得性命無礙,卻也因此難於修習上乘內功,琴劍門的武功,我因內力修為所限,隻能初窺門徑。師父每每歎息,為不能傳我以衣缽遺憾不已。
我生性淡泊,對這武林中的地位名譽原看得輕,屢次勸師父另收弟子以傳衣缽,他卻始終未曾應允,隻是道:“庭燁,你會好起來的。以你的資質,隻要彌補了先天不足,要修煉上乘武功原是輕而易舉之事。將來……你必定會大放異彩。”
大放異彩麼?我淡淡一笑。但看著師父的殷殷期待之意,縱然無心爭雄,卻無法不力求完美。因此我更多的時間倒是用在了觀研武林中各門各派絕技之上,十年間,琴劍門“淵停閣”的近萬冊藏書已經被我翻看得七七八八,對各派武學雖不能說是盡窺奧妙,卻也多少了然於胸。
這日,我正在淵停閣揣摩孤本唐門暗器圖譜,忽聞侍童來報,師父提前從洛陽武忠王府返回,急召我至扶風齋相見。我放下圖譜匆匆應召而去,師父提前回來必有重大事由,心中卻一時仍難忘懷這本奇書的種種玄妙之處。師父多年苦心收藏,淵停閣武學典籍藏書之豐,天下無出其右。據我所知,這本唐門暗器圖譜,便是如今的蜀中唐門亦早已失傳多年,故其中許多暗器的製作與使用之法便無人能懂。但若我能對此書鑽研得透,未必便不能將這些暗器製作複原。
正在心潮起伏,已踏入扶風齋門口。師父清臒的身形立在案頭筆走龍蛇,片刻便修成一書,拿火漆封了蓋上印鑒,命侍童送出。回身對我道:“你來得正好,快收拾些隨身物品,隨我往峨嵋山一行。”
“入蜀?”我詫異道,當即從唐門暗器之夢中蘇醒過來。
師父深邃的眼中神光隱露:“不錯,去峨嵋。你的宿疾總算可治了。”
我不由怔住。原沒奢望過這怪疾能徹底痊愈,而今忽聞喜訊,竟一時難以置信。
師父的語氣微含興奮:“你不必懷疑,這次定然事成。我在武忠王府巧遇藥仙韓澤,說起你的宿疾,向他討教治療之法。他道你這疾患天下罕見,若僅憑藥石隻怕終生難愈,但卻有二人能治此疾,便是峨嵋山天音齋的雲卿和月卿。”
“雲卿月卿?”我越發疑惑起來。天音齋天下馳名,皆因其上窺天道,能以星象推測天下大勢,預言生靈禍福。傳聞當年神策皇帝能以女兒之身登極為帝,亦頗多得益於天音齋慧覺師太的斷相預言。前朝黎氏王朝方興未艾前途正盛之際,神策皇帝龍梓泓尚在繈褓之中,慧覺師太一日巧遇龍氏夫婦攜兒踏青,便曾預言黎氏二世而亡,取而代之掌有天下者便是這繈褓中的嬰兒。多年後這驚世駭俗的預言果然應驗,神策皇帝感慧覺師太斷相之惠,禦賜天音齋“天道”之名,天音齋由此天下聞名。但天音齋雖有名,畢竟不是江湖門派,亦從不理江湖恩怨,在朝廷庇護下,超脫於一切世俗陳規。我與閑雲野鶴的武當玉遠道長論道之時,曾聽他提起雲卿月卿是天音齋當代最出色的兩大弟子,靈性之高直追當年的慧覺師太,但也未聞她們尚善岐黃之術。
見我疑惑,師父朗然笑道:“雲卿月卿不僅精擅周易占卜,更雙修恒真、恒澈之氣,能解天下至陰至陽之毒。你體內先天所受的寒毒早已深入髒腑,故藥石難以祛除,卻隻有她二人聯手以恒真恒澈之氣方能拔除!我與天音齋掌門悟善師太曾有一麵之緣,已修書著人送去,我們隨後便前往拜山求她相助,她總要賣我一點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