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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死亡001 彭祖貽

夜晚總給人以神秘的感覺。

關於這天晚上的情景,我告訴刑警吳明說,我到江邊去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午夜的時候江中已經起了霧,我是抱著結束生命的心態走向長江的。我喝了很多的酒,步履踉蹌地走進濱江公園,在林蔭遮掩的曲徑中很逶迤地走了一段路才到江邊,在臨江的防護欄前有一位氣定神閑的老人麵江而立,仿佛完全沒有覺察到我的出現。我從老人的身邊跳過防護欄,順著水泥護坡往江底走了一段,經江風一吹,人清醒了不少,能感覺江水就在我腳下幾尺遠的地方流動,能聽到江水流動的嘩嘩聲,在潮潤的江風之中,我感覺自己完全融入了自然。

我不知我在江邊坐了多長的時間,我隻是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看著暗紅色的煙蒂在黑暗中閃爍,每一次將要燃盡的時候又迅速地續上一支煙,直到我發現煙盒中隻剩下最後一支香煙了,我將它燃著之後,將手中的煙盒揉成一團扔進江中,這時便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和一個老人說話的聲音:“小夥子,天不早了,你怎麼還一個人坐在這裏?”

我沒有回答。

“你該回去了。”老人的聲音已經在我耳邊了,一隻溫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礙你的事嗎?”我說,我聽出我自己的聲音中有一股不耐煩的情緒。

“你當然沒妨礙我什麼,”老人說,“你是自己在妨礙自己。”

“你會算命?”我愕然。

“小夥子,我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這世上該懂的事情我大體上都能看懂,”老人的聲音溫和而慈祥,“我已在岸上盯你兩個多小時了。”

“我到這兒已有兩個多小時了?”

“有點兒吃驚是吧?你剛才的狀態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靈魂出竅。怎麼,有什麼想不開的事?”

“不,我沒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我說,“我不沮喪,也不傷感。相反,我現在還覺得很輕鬆,空前的,前所未有的輕鬆。”我強調說。

“人世間的一切憂愁煩惱你馬上就要擺脫了,對吧?”老人在我肩上輕輕地拍了幾下。

“你怎麼看出我想自殺?”我問。

“自殺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老人說,“生活中遇到的問題,不管是什麼問題,還都得靠人去解決,你也不想想,你這一走,會有多少人為你傷心?你的父母兄弟,你的愛人和子女——你結婚了吧?看年齡你應該是結婚了。”

我搖頭。

“沒有?哦,我明白了,失戀了,對嗎?咳!”老人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大丈夫何患無妻,天涯何處無芳草?”

我的肩膀被他拍得生疼,老人有勁兒。我這才回頭認真地看了老人一眼,江麵上不知何時有了迷朦的月色,依稀間,我看到一張清臒、慈祥的臉。“走,上岸,”老人語氣堅定地說,“回去,該幹嘛幹嘛。”

我心裏一陣顫唞,一股熱流傳遍全身,但身子卻坐在原地沒動。“謝謝您老人家,”我說,“我也不想走這一步,我是經過反複的思想鬥爭才到這裏來的。”

“哦?”老人似乎來了興趣,“說給我聽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鬥爭的。”

“您知道川端康成嗎?一位日本作家,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他也是自殺的,”我說,“可他生前一向反對自殺,他甚至還說過這樣的話:無論怎樣厭世,自殺不是徹悟的辦法,不管德行多高,自殺的人想要達到的聖境也是遙遠的。他還說:我孑然一身,在世上無依無靠,過著寂寥的生活,有時也嗅到死的氣息,我討厭自殺的原因,就在於為死而死這點上。您聽,他說得多明白!可結果呢?1972年4月16日下午2點45分,他對家人說:我散步去。晚上9點45分,他的助手卻在他的另一處公寓兼工作室裏發現他口含煤氣管自殺身亡。老人家您知道不知道,我剛才來的時候確實像是在散步,心情輕鬆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