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半真半假,到底黎歌是從何得知已經不重要了,她並不想說,她不想說的話總是這樣蒙混過去。陸楠潛把她攬得更緊了些,黎歌垂下眼睛,在他溫暖的懷裏,她眼眶發燙,有幾乎要落下眼淚的衝動。
黎歌想起那件事發生後的第二天,她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班主任看她的眼神溫柔裏夾雜著同情,就在她被看得不知所措的時候,老師突然抱了抱她:“本來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上學了,想去你家裏探望你呢,沒想到你還是來了,咱們黎歌真是個堅強的孩子,也不要太擔心了,你爸爸媽媽都是很偉大的人,一定會沒事的。”
黎歌的腦袋裏哄一下炸開了,她心神不寧地出了辦公室,去學校機房搜索父母所在的國家,巨大的標題猝不及防地出現,每個字都像一塊大石頭,砸的她暈頭轉向。
秋老虎生猛,九月初的南京依然悶熱難當,梧桐樹上蟬鳴不歇,和路上此起彼伏的鳴笛聲交織起來,像是催促的號角,黎歌跑的大汗淋漓卻來不及擦一下,額頭的汗水終於不堪重負般的掉下,落在地上,融進土裏,灰撲撲的塵土立刻,把它吸走,留下淺淺的褐色印記。
路人都奇怪地看著這個穿著初中校服的女孩子,有幾個好心的阿姨攔下她問她出了什麼事,黎歌卻隻是哭,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一停下來,她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跑了這麼遠,小腿像是灌了鉛一樣再也抬不起來。黎歌看著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一下子就不知道該去哪。
跑回去問江姨嗎?他們苦苦地瞞著她就是不想讓她傷心。去非洲找爸媽嗎?隻是可笑的無稽之談。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世事無常,命運的齒輪一旦轉動,她又能做些什麼?是執著如撼樹的蚍蜉還是愚勇如擋車螳螂?
如今想起來還是覺得那時的絕望如影隨形一般,如同被扼住喉嚨,半點不得喘息。黎歌的手輕輕環住陸楠潛的腰,埋在他懷裏深吸一口氣:“容易哥哥,其實我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就在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爸爸媽媽回不來了,我可能就要去北京爺爺家生活了,那樣的話,也許以後都不能回來了。我會舍不得陸叔叔和江姨,他們都對我那麼好,也會舍不得映虞,離開的話就再沒有人陪我胡鬧了,舍不得楠淵哥,楠淵哥對外人很嚴肅,卻處處護著我們……”黎歌的聲音輕的像囈語,她咬了下唇,還是繼續說下去:“也會很想念你,雖然你對我很凶,也很嚴格,但是每次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的都是你。”
第一次聽黎歌如此坦誠的剖白,陸楠潛卻覺得心酸,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半夜起來喝水,就聽到樓下有細細簌簌的聲音,他警覺地下樓,客廳裏空空蕩蕩。
他冷聲開口:“是誰在那?”
沒有任何回音。
陸楠潛慢慢走過去,黎歌的白色睡裙在黑暗中太過顯眼,她正瑟縮在茶幾和沙發間的縫隙裏,手裏還握著電話的話筒,臉上神色緊張而戒備,眼角還有未擦淨的淚痕。在陸楠潛複雜的眼神中,她開口說的卻是:“別告訴叔叔阿姨,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陸楠潛心裏突然有一種被堵住的感覺,心口悶悶的,對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滿是疼惜,甚至想護著她遠離一切風雨。他並不擅長安慰人,所謂“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這類話在此情此景都顯得無比蒼白。他緩緩地蹲下來,平視著黎歌的眼睛:“想哭就哭吧。”
當黎歌的眼淚浸濕陸楠潛的肩膀時,她聽到平穩有力的聲音:“別怕,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會陪著你一起。”
陸楠潛就是這樣,他把黎歌當孩子一樣寵溺,卻從不忽視她的敏感、脆弱,也正視她渴望成長的急切與努力。在陸楠潛那裏,黎歌感受到她的點滴成長都是值得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