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尋常街市已息了燈火,整個湘城唯有一處鶯歌燕舞,綾羅飄蕩,香氣襲人。

煙花弄是整個湘城裏最繁華的地方,有最輕曼的歌舞,也有最下賤的妓。再鐵血的男人也能在這裏銷了一身硬骨頭。

掌燈時分,煙花弄裏擠滿了尋歡的客人,“噠噠”一聲聲馬蹄吸引了客人們的注意。馬車的木製囚籠裏鎖著好些個女人,個個蓬頭垢麵,穿著囚服,似乎是餓得沒有力氣,呆滯地擠在囚籠裏。

“煙花弄又添新人了啊。”一個男子掂掂自己手中的銀兩,還夠明天來這裏看看新人的。

這一些女囚不久就被送進了後廂房。有的一進來就哭哭啼啼,還有的似乎認了命,老老實實歇著了。屋子的角落,縮著個瘦弱女子,睜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不出聲哭泣也不肯休息。

“阿然,母親已是待罪之身,與其被發配官妓,倒不如一死以謝皇恩,你一女子,母親不望你替宋家沉冤昭雪,隻希望你快些贖身,安度餘生……”

母親死前的話還響在耳畔,可之後的種種,宋柳然卻記得不大清晰了。

她的父親宋興中獲了罪,落的抄家的地步。太監來宣旨的時候是個午後,母親正教她繡著新式的花樣。

父親是什麼罪名呢?對了,太監說是欲謀刺聖上,圖謀不軌,結黨營私。這罪名太大了,可父親老實了一輩子,剛剛坐上個戶部尚書,怎麼會有如此想法!

“我能如何,我能如何……”宋柳然喃喃著望向窗外。夜色正好,燈火閃爍,隻有遠方天際的黑暗,昭示這人間的冷。

“啊”同屋的女子一聲尖叫,宋柳然從窗子跳下,趁亂闖出人群,不知道跑了多久。“為什麼我要是這樣的命!”她不甘,更恨,恨奸佞蒙蔽聖聽,很親戚見死不救,更恨自己無能為力。

許是太累了,宋柳然一個不穩,直衝衝摔下一旁的坡下。“好疼!”突然間,一聲微弱的呻吟響起,她撥開草叢一看,原來是個錦衣少年,生的一副好皮囊,勾人魂魄般,又無一絲女氣。

“你怎麼樣!”宋柳然廢好些力氣才把人扶起來。“救我!”那人傷的不輕,連活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你等我一下,我……”

宋柳然本想幫他包紮一下傷口,可當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佩上時,卻再移不開眼,一塊上好的玉佩,上刻一字“邪”。她認得那佩,它的背麵刻著一個“靖”字。那是靖國公府公子的身份牌。

說起年紀,隻有靖國公因為體弱而養在祖宅的兒子賀蘭將邪是了。

宋柳然的眼中再次出現了希望。他是有權有勢的人,他可以幫她活著,幫她洗刷冤屈!可是,他會幫嗎?宋柳然攢緊了拳頭,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在發燙,卻前所未有的冷靜。

她想起一個傳說,傳聞湘城有一座樓,青越樓。那裏有個會幫人換皮的公子,宋柳然死死盯著賀蘭將邪的皮。

我知道,它在哪。

夜裏,風吹得人心裏發寒,一座小樓佇立在城邊水泮,隻有兩隻燈籠發散著光亮。

沉悶的敲門聲在寂靜中顯得尤為突兀。誰啊,一個沙啞的聲音傳出來。

“在下有要是求見樓主。”

門縫裏逐漸露出一張臉,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滿麵的皺紋,一道醜陋的疤痕從額頭延伸到脖頸,右邊的眼眶了空空如也,日積月累,留下泛黃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