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樓梯最右邊的盡頭, 都道是雍涼王的寵妾林小夫人的房間,王爺仍在安撫,是以無人敢去打擾。
門外, 兩個送完信看熱鬧、多嘴的驛夫正在竊竊私語。
“王爺有個寵愛的姬妾, 就是這個?”
“哎,你小聲點,王爺還在裏頭陪呢, 聽說昨兒個王妃罰她站, 她給罰暈啦, 直接送回來了。”
“王爺沒生王妃的氣?”
“這倒沒聽說,也是奇怪,王爺倘若真寵那個小夫人, 咋的任由她被罰站, 偏偏等罰完再找大夫,這不是耍人玩兒麼。”
“嘖, 別瞎說, 你給我閉嘴, 是不是想找死,別連累我!”
...
房內, 暗色窗牖緊闔,悶了一天,濁氣難以流出, 整間都彌漫著濃鬱苦澀的藥湯的味道。
林芷清獨坐在榆木大床, 雙手懷抱著膝窩在床角,朝向桌上準備要喝的藥怔怔出神。
這是她每日都要喝的補藥, 一日三次, 斷一次都要補好久。
可是今日, 她突然想不明白,自己還該不該喝。
外麵的議論,清晰地透過不厚的虛石牆壁傳到她耳中,真是好笑,現在,竟然連那麼卑賤身份的人,都能看出端倪了麼。
所有人都以為她喜歡清靜,所以選了最偏僻的右側,隻有她明白,不是她喜歡,而是人少隱蔽的地方,王爺更能離開方便。
符欒是個怎樣的人呢。
他十四歲孤身離開京華,涼州的兵營連帶老弱病殘加起來,不過一萬人數。
皇上想折磨死唯一的弟弟,卻也不會願意將國土拱手讓給外族,於是將兵力囤積藏於山野,以備不時之需。
接下來的兩年間,誰都不知道區區少年是如何混跡於兵營間,如何策反武潭山裏的後備軍,又是如何帶著東拚西湊的四萬人,站在天下第一雄關城樓處,歃血祭旗,立誌出征北羌,不勝不還。
他是那麼高高在上,也是在得勝那時,他於亂軍馬蹄下,救了她殘破的性命。
她現在都記得,他坐在馬背說過的話。
【從現在開始,本王需要一個軟肋,你願不願意。】
他那般威風,又長得那般好看,她怎麼會不願意呢。
可是,沒有人知道,軟肋是這樣當的。
符欒得勝回朝,乃至他及冠前的那四年,他所有的敵人都同樣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無數次的刺殺和挾持,她沒有一晚敢真正閉眼,她害怕醒不來,更害怕醒來是殘缺不全的身軀。
符欒沒有任何牽絆,所以便製造了她作為送給外人的把柄,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度過最危險的、成年前羽翼不及豐滿的四年。
其實,那些年她當得也算開心,畢竟沒有別的女子,還能再得到他偶爾的垂憐。
王爺如今已經強大到不再需要她,那麼她隻需等,等到她能服侍。或許他也會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稍微地對她假以辭色。
說穿了,她不介意他有幾分心意,因為她很清楚,他不會為任何人動心。
所以,哪怕對她隻有一分,同樣是全心全意。
可現在都變了,符欒眼裏分明是有蘇明嫵的,這簡直讓她嫉妒成狂,無法壓抑,甚至忍不住用出些明顯拙劣不堪的手段。
憑什麼呢,明明是她陪了他最艱難的那幾年,蘇明嫵為何能後來居上,輕易竊取她辛苦栽培的果實。
不,她絕不允許。
林芷清慢慢挪到床沿,站起身走近桌邊拿起藥碗,堅定的、狼吞虎咽地喝完。
蘇明嫵有的是那副能取悅王爺的身體,她一樣可以做到。
一定可以。
***
王府車隊,因著林芷清的身子虛弱需要靜養,統共在驛站多休息了四日。
大夫正好有,蘇明嫵也就順道喚過來瞧看。
診脈後如她料想得沒有大礙,果然,喝了三天暖粥和包子,加上有綠螢灌了熱湯瓶小心捂著,胃脘很快就舒服了。
“綠螢,我馬上要熟讀完整本了!”
蘇明嫵自知於學問上天資普通,她不比蘇蒔廷能過目不忘,那麼多時日的勤勉,也就剛剛熟讀完,暫且能做到簡單的分辨常用藥材。
綠螢正坐在座椅上整理衣裳,李管家說了午後得馬上趕路。
她很配合地說了句好聽的話誇蘇明嫵,然後道:“王妃,您為何這麼辛苦,難道要學做大夫嗎?”
蘇明嫵想了想,綠螢與她的關係,這事是遲早是瞞不住的,既然離開了京華,說破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