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沒呆的內院, 有下人的整理照料,幹淨地和她們走之前沒甚區別,就是廊下空空蕩蕩——那幾盆牡丹花被綠螢拿到了主苑沒來得及搬回。

正室門內掛了把鎖, 蘇明嫵趴在裝滿熱湯的木杅盆沿, 頭枕在玉臂,杏眸望向妝奩怔怔發呆。匣子裏有她剛褪下的三聯印璽,露出條淺金色的鏈子在方角, 燭光下熠熠發光, 說不出地晃人。

綠螢拿著絲帕給王妃擦身, 動作輕柔,但間隔總要停下來歎口氣,想說不敢說的模樣。

蘇明嫵聽煩了, 好氣又好笑道:“綠螢,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門口答錯?”

“奴婢不敢!”

綠螢和蘇明嫵這陣十分熟稔,但她分得清主仆身份, 方才是擔憂王妃進宮和王爺鬧了架才會沒控製好情緒, “王妃, 您莫怪奴婢多嘴,奴婢不是覺得您說的不對, 但不過,王爺聽了肯定會傷心的,萬一生您氣呢。”

蘇明嫵側轉過頭, 帶起一掬水花, “怎麼會,我不過是給他建議罷了呀。”

“王妃, 那要不您隨意說個小夫人好了...”

綠螢忍不住了, 麵露赧然, “您給王爺一下子安排了接下來連六晚,說對半分給兩位,您是沒看到林小夫人和嫚兒夫人那目瞪口呆的樣子。”還有王爺最後看王妃的樣子...

“那,我不是說了第七晚算我的。”蘇明嫵算的很精,第七晚也就是初六那日,他陪她歸寧,那可不是隻有她能伺候。

她這半月在主苑,天天晚上被符欒折騰來去的,好不容易有機會將他推給別人,她怎能不把握。

綠螢撇撇嘴,最後那句還不如不說呢,誰還看不出來王妃是為了要回娘家,“王爺常常留在別人那處,萬一要是林小夫人先有孕...”

任何男子,這麼被妻子嫌棄推拒,應當都會不高興的吧。

綠螢雖然年紀小,有時候冒冒失失,但她進王府前做過地主家的短工丫鬟,了解後宅的生存之道。王妃長得極好,早點生個小世子那就萬事妥當。

“那也是她的福氣,我也會有我的福氣。”

蘇明嫵明白綠螢對她好的心意,估計母親知道了也會怪她這樣任性。可她今日和符欒已經說得清楚明了,他們除了身份尊貴了點,說白了就是搭夥過日子,難道他還會期望她如其餘喜歡他的女子一般,夜夜盼望他的寵幸?

綠螢見蘇明嫵沉默,以為惹到王妃生氣,馬上苦著臉告饒:“王妃,奴婢錯了,不該多嘴的,奴婢就是擔心王妃...”

“好了。”

蘇明嫵回過神,假意嗔怒,把水往綠螢身上彈了一簇,“知錯,還不趕緊再加些熱湯。”

“是。”

綠螢臉上沾上水,再聽蘇明嫵語氣裏的調笑意味,恍然明白過來,王妃哪有空生她的閑氣,心裏輕鬆後樂滋滋地就去舀湯倒進水桶裏。

此事就此揭過,綠螢替蘇明嫵準備換洗的中衣時,想起來王妃今日出門前對她的吩咐,“對了王妃,午後您一走,奴婢就去喚了李管家,找到兩位不當值的大哥把您的嫁妝給搬了進來,就在內室,奴婢一直看著呢,沒人碰過。”

“嗯,不錯。”

蘇明嫵沒忘這事,綠螢不講,她也會問起。今日趁著她和符欒都不在,先將嫁妝匣置放到身邊,不然她總覺得睡不安穩。

晚上正好方便,她可以先清點一下,看看她到底有多少寶物,也好為以後細水長流做打算。

興致上來,蘇明嫵不想再繼續沐浴,“綠螢,伺候我起來吧,等會把水桶帶出去就成。”

“是。”

綠螢捧著件雲雁紋錦的中衣,提拎起領子,細心地從蘇明嫵背後慢慢推上,在看到王妃左手腕的淤青時,眉頭一皺,到底沒問。

今天她說的話業已太多,不能再逾矩,就是明日得記得給王妃拿個褪疤膏藥。

蘇明嫵渾然沒有在意這些,洗了澡精神百倍,興致勃勃地展望,“綠螢,過些日子,咱們去東城區逛逛吧。”

綠螢彎腰在給她撲衣角,抬頭臉蛋圓圓的,“王妃,真的可以出去麼?”

“可以呀,符欒又沒有禁止過我出門。”

大寧朝民風開放,對女子上街不作約束,大戶人家帶上帷紗兜帽,小戶的女兒成親後還有拋頭露麵做買賣的呢。甚至和離改親,寡婦再嫁,百姓的態度都尚能接受。

當然,若是地位高的人,一舉一動就不那麼隨意,可若隻是坐馬車逛逛名街,斷然不算要緊。

“不然,帶著李泰慶一道出去,有他看著,符欒總會放心了吧。”

最重要的是,李泰慶是個太監,蘇明嫵帶著他,無異於給符欒在身邊安插了個明目張膽的眼線,可謂給足麵子!

綠螢畢竟年紀不大,聽到上街,烏七八糟的心思瞬間沒了,笑得眯起眼,“是,那奴婢明早就去找李管家商量!”

“嘖嘖,瞧你。”

...

待綠螢抱著木杅撤出,蘇明嫵將門細心鎖好,順道連開著的鏤空的雕花窗桕都合得嚴嚴實實,接下來她要做正事,萬萬不能教人瞧見!

紅綢布往圓桌上刷得一鋪,蘇明嫵走到內室角落,屏著氣將金匣機關打開,裏頭的東西上次曾粗略看過,沒有細數...

那就開始吧。

先是,壓地契用的兩根金條,繼續留著壓,懶得動它,然後,是銀根票據類。

蘇明嫵遲疑片刻,把亮著火的燭台端到了隔壁木欞上,得離遠點,仔細別燒著了。

...

子時已過,燭火在窗下搖曳,平日裏擺擺晃晃的黑影最是催人乏困,蘇明嫵此刻卻越數越精神,一張張細細核對記錄,花了她三炷香的時辰,終於對自己的財庫有了粗略的估概。

左右是三種:存銀票根,地契田產,店鋪契權。

存銀連上利錢,票麵有三萬六千兩,是存在大寧朝最有名的錢莊大豐,她母親也是幹脆,生怕她取出給符璟桓作用途,還幫她分額存了死期三年到五年不等,能隨手支取的大概隻剩下五千兩左右。

地契大都在江南,田產五千畝,其中包括江北的三個山頭草場,記得母親說過,這些都有老管家打理,但還是需要每兩年去趟江南看賬。

刨去人工成本,田地上賺的是現銀和糧食,俱都存放在隱秘的倉庫之中,她外祖家有派人暗中照看,鑰匙分兩把,一把便在匣子裏。至於每年能賺多少,這蘇明嫵倒是忘了,她得抽空去趟江南才行,不過此事暫且不急,容後再做打算。

最後剩下的是商鋪,江南的商鋪就一兩間留個念想,其餘大概是分給她的兩位表姐了,但老祖宗公平的很,她分到的是京華盛安街的沿街七間鋪子。出嫁前,上家租客到期沒給續,洛婉琴想著要給女兒接手磨礪,便空關著等她處置。

全部盤點完,蘇明嫵真是百感交集,她好像要做許多事,但顯然不知從何做起。

她的母親會算賬持家,她自己卻疏於學習,說完全不曉吧,也算耳濡目染略懂皮毛,總之,這次回門要好好跟母親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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