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淺色的陽光照下來人的臉有點朦朧發光,以致那麼近的距離也看不清對方是什麼表情。
鳳京皇宮外的一座山坡上,淩弘飛帶著廉月給沈君常和寧安嵐送行。
不明白他們為何久久的沉默不語,小白已經無聊的打起哈欠。
直到沈君常笑著打破沉默,“廉月,那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廉月點頭,漠然的眼裏也有了離愁的痕跡,“一路保重。”今日一別,何日才能相見?
微寒的山風輕輕飄過,沈君常終於正對上淩弘飛幽深的眼,他一笑,沒有特別的陌生也沒有多餘的熟稔,就那樣平平淡淡的說了一句,“皇上,告辭了。”
淩弘飛眉梢微動,逸出一絲罕見的苦澀和自嘲,“淩陽,我今日隻是淩弘飛。”所以不要稱他為“皇上”,這個尊稱從淩陽嘴裏說出來隻會讓人萬分難受——那些親切的互稱對方名字的時光都去了哪裏?
自己不也同樣說過“不要再叫我淩陽”嗎?沈君常沒有與他分辯,隻淡淡一笑,那些名字都太沉重,染上了太多滄桑,令人無法輕易的開口說出來。
沉默旁觀的寧安嵐站在沈君常身邊,此時接過話頭,“紫畫的事就拜托你們了。”紫畫身形與她相似,加上從沈君常師傅那裏得來的人皮麵具,足夠讓紫畫易容成自己而不被發現,當然最主要是因為有淩弘飛和廉月做掩護。
從今以後,後宮就沒有一個叫“寧安嵐”的妃子了,那神奇的假死藥正好派上了用場。
淩弘飛沒有回應,似乎沉浸在某種久遠的回憶裏,廉月點頭應道:“放心。”身在宮廷,這種事已經看的太多也做的不少。
“那麼我們該走了。”沈君常扶寧安嵐上了馬車,小白很自覺的自己跳上去,卻沒有進車內,而是與沈君常坐在一起,沈君常提起韁繩在馬背上輕輕一甩,馬車便奔跑起來。
車輪聲軲轆,當馬車的影子逐漸消失在小道盡頭的時候,淩弘飛終於忍不住跨出去一步,叫了一聲,“淩陽——”
聲音低沉曲折,含著太多想說而未說的東西,也許他想說“對不起”,也許他想說“謝謝你”,但最終淩弘飛隻是喊出了那一個名字。
隱隱煙塵中,沈君常回過頭來,對著他們揮了揮手,臉上是熟悉的多年未變的笑容,燦如春陽,像一整個天空的陽光都融在他的眼眸裏……
馬車拐了個彎,消失不見了。
沈君常的身影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淩弘飛久久的站在原地沉默著,廉月靜靜的陪著他,低低的道:“弘飛,我們回去吧。”
淩弘飛慢慢的轉頭看她一眼,事到如今也許隻有她還叫“弘飛”,那些舊日的戰友包括他的大哥他的妻子,他們都隻會喚他“皇上”了。
淩弘飛忽然牽起了廉月的手,她的手不似其他女子的柔嫩,掌心有繭指尖粗糙,跟自己的意義,都是握慣了武器經過了風霜的手。
“廉月,對不起……”淩弘飛執著她的手,突然道出這麼一句,奇異的是廉月竟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
反握住他的手,廉月淺淺微笑,第一次露出水般的柔軟,“我會一直陪著你。”她隻是一個出生卑微的女人,還從過軍懂得武功,如今還在朝為官,這一切都注定了她這輩子不會是他後宮裏的任何一個女人,這一生也許都隻能這樣子的相守——君臣、兄弟、朋友,卻不是夫妻。
淩弘飛神情震動,眸裏有流光閃爍,“謝謝你……”也許他沒有能跟淩陽說的話都對她說了,這個用一生的青春和時間去愛他陪伴他的女子,不是那些嬌弱的花朵,而是一株堅強柔韌的劍蘭,帶著她的驕傲和剛強生長著開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