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彰又長高了些,天也越發熱起來,那日書院裏放假,我與連翹便帶他去裁縫鋪做衣裳。剛到家,便看到送信的差役,我一看是父親從上州差人送來的信,連忙拆開來看。連翹在一旁笑道:“怎麼說?”
我細細往下看:“父親讓我們抽空過去一趟。”
她黠笑道:“還有呢?”
我舒口氣:“西邊戰事順利,拿下大宛指日可待。”
連翹拍手道:“很好,今晚上你得請我吃飯,我們再商量下去上州的事宜。”
從這裏到上州,不過幾日路途,但衙門裏的事得安排好,同僚那兒都得打好招呼,至於阿彰,將他獨自留在這兒也不大好,也得去書院請假。將這些事悉數安排好,我與連翹帶著阿彰便往上州去了。
我父親上任沒多久,對上州諸事還不算十分了解,故而也很忙。那日我們到刺史府,也未見他老人家。我母親說上州的氣候的確比西京要宜人許多,臉上也比以前多添了幾分笑意。
她又與我們寒暄了好一陣,七七八八的瑣事問了一堆,後來提到西邊戰事,卻又道:“也不知道現下是什麼景況,你爹收到的信報已是遲了些,再輾轉到你手中,又要再遲一些,可戰場上的事,卻又是瞬息萬變……”
她說著說著語氣便低下去,連翹在一旁笑道:“娘,哪有您這樣的,盡說喪氣話。”
“也不是我說喪氣話,凡事往好裏想,卻也得做好最差的打算。連永,你自己都想過嗎?”
我握著涼茶,竟也不覺得這天氣有多熱。最差的打算嗎?我之前不知想過多少遍,可我如今不打算想這個問題,沒發生的事為什麼要去擔心它?
“我有分寸。”我這話剛說完,便看得我爹進屋了。他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打量一番:“江南果真是養人的地方,氣色似乎比在西京時看著還要好些。坐吧,什麼時候到的?”
他在我娘旁邊的椅子裏坐下來,端過涼茶就喝。
“到了也沒多久。”我淺笑笑,“一路上看過來,上州確實是好地方。”
我爹笑笑:“也就外頭看著好,衙門裏一堆爛攤子。”他略停,轉過去看我娘:“晚飯可準備妥當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自然。”我娘站起身,同我們道,“走吧,去前頭吃飯。”
晚飯雖算不得非常豐盛,我卻也見識了幾樣新鮮的菜品。餐桌上我爹喝了些酒,有些話便當真是敞開說了:“要說大宛,硬啃是肯定能吃下的,並無太多懸念。可關鍵是皇上打算拿下大宛再往北打,這算個什麼事?先不說糧草補給,人也會倦的嘛。這一口氣打完,稍稍有不順,士氣便會頹的。何況北邊騎兵驍勇——”他搖搖頭:“若是君子打法,必輸無疑。”
連翹擱下酒杯,朗聲道:“爹您怎麼跟娘一樣,盡長旁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我按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
她瞥我一眼:“我說得很對啊,你看他們倆,今日這模樣,分明是不看好這一戰。哪有這說法?!”
“連翹!”我看看她,不禁蹙了眉,“爹說的也有道理,不是長誰誌氣滅誰威風的意思。但我有句話要說,我們在這裏議論沒有用,也幫不到,所以爭出個一二三反倒傷了和氣不至於。至於這仗,若真得繼續往北邊打,那也是聖意不可違,是勝是負,聽天由命。何況就算贏了,趙偱也未必就安好,輸了,也未必就會死。我想得很明白,也已敞開心胸來接受一切的可能性,所以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爹歎口氣,又給自己倒滿了酒,悶著頭喝下去了。
上州之行並沒有想象中玩得開心,阿彰念著書院裏的課業,我也得盡早回去做事,三人便又匆匆回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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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比想象中要熱,盡管隔幾日便一場雷雨,但卻越下越熱。
入秋時傳來捷報,大宛已舉國歸降,由涼州曲州調兵鎮守大宛國都,趙偱領兵北上,恰逢戎盧大舉逼境,邊疆告急。
平日裏依舊乏善可陳,我一天天等著,好消息和壞消息皆有,都隻能被動接受而已。天氣逐漸涼下去,街道上走動的人也漸漸少起來,仿佛都在蘊著一場冬眠。
那日我休沐,阿彰也正好放旬假,連翹說在西郊有一處竹海,即便是如今這天氣也依舊青蔥蓊鬱,問我要不要去。
那段日子看慣了凋蔽衰頹之景,想著去一趟也好,便即刻動身,去了西郊竹海。曲徑通幽,頭頂是密密麻麻的竹葉,悉悉索索不斷作響,在這蕭瑟季節裏竟生動了起來。連翹提了個竹籃子,拿著挖筍的工具,帶著阿彰四處找冬筍。
我走得慢,連翹和阿彰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視野中。
我索性坐在原地等他們回來,拿了根小竹枝一筆一劃地在地上寫字。
亂七八糟寫了一堆,等連翹和阿彰回來時,地上已被我劃得不像樣子。我起身慢慢道:“回吧,晚了就冷了。”
阿彰抱著竹籃子朝我點點頭,回去的路上又小聲同連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