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段(2 / 2)

他輕歎道:“聽說……陶裏和趙彰回西京了。”

消息挺靈通。我敷衍著應了一聲,從餐碟裏找了塊點心吃。

他依舊語氣淡漠:“所以這兩天,你都不打算回趙府了麼?”

我悶著頭繼續吃點心,他說得委實是大實話,我最近的確打算離趙府遠一點。

“連永。”

“恩?”原來沒有孫正林那廝,我同成徽之間也隻能陷入這樣尷尬的沉默。

他似乎歎了一聲,皺眉輕抿了一口酒:“你有沒有想過,你放不下趙懷寧,並不是因為你有多喜歡他。”

這塊烤魚裏頭好像有硬刺,我仰頭灌了一口酒,想將它咽下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時候你總說自己隻是毫無指望地想對他好,即便沒有結果也無所謂。可等一個人那麼多年,又怎會甘心放棄曾經那麼努力的自己。可惜,他於你而言,卻隻是年少時候的一段尷尬回憶,就如同卡在喉嚨口的魚刺,進退兩難。”

我又試圖咽了一次,一陣疼。這魚骨頭要是長得顯眼點,就不會這麼容易發生卡喉嚨的事了。

我皺皺眉,聽得他繼續道:“你在乎且舍不得丟棄的,並不是趙懷寧這個人,你隻是舍不得以前的自己,舍不得自己付出的那些努力。”他將旁邊的一罐子醋推過來:“你不甘心而已。”

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你們便迫不及待紛紛跳出來提醒我曾記的自己多麼愚蠢,如今的我又如何執迷不悟。回憶沒有錯,我亦沒有整日將其掛在嘴邊緬懷悼念。你要我忘掉,不可能。你不想聽,我可以絕口不提。誰會忍心將年少時候的自己丟掉呢?那些小小心思與情愫,於我而言,也隻有那時候自己才會有。

我給自己灌了一口醋,又拿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裏,將魚刺咽了下去。

我“啊”了幾聲,低頭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好不容易破費一次,出來就說這些未免太鋪張了。”

我又偏頭看了一眼窗外,無謂道:“朋友一場,分別之前還要瞞著對方委實有點沒意思。我被國子監趕出去,是覺得丟臉,故而沒有想好怎麼開口。而你是高升,遲遲不開口是怕我們心裏不舒服?孫正林和我雖然氣度都大不到哪兒去,可也犯不著為這件事嫉妒你。”我停了停:“既然都要離開國子監了,那就各走各的罷。你年輕博學,會前途無量。我呢,去女學瞧瞧那地方適不適合我待。我要說的話就到這裏,反正都在西京,以後總還會再見,大家還是朋友。”

羊肉似乎吃多了,胃裏更難受。我忍了忍,將泛上來的酸水硬是咽了下去。真是……太惡心了。

成徽抿著唇不說話。我便當飯局到此結束,剛站起來,卻聽得他道:“連永,你不覺得難過麼?”

“有什麼好難過的,哦對了,我三姨娘前兩天被花架子砸了,我挺難過的。”我壓了壓唇角,“我爹估摸著以後再不準在府裏搭花架子了,我是為這個難過。也不知道……”

“連永。”音量有所提高,恩,此人心情不好。

別喊我名字成麼?公共場合孤男寡女更容易被人誤會。再者說了你坐輪椅,別人還以為我拋棄你欺負你呢。我瞥了一眼椅子旁擱著的傘,吸了口氣笑道:“我妹家離這兒不遠,我就先走了,你回去的時候悠著點。”

反正他行動不便,我就算走出去,他也追不上來。

就聽得後麵的人喊了幾聲,我滿耳朵便隻剩下雨聲了。這場夜雨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趙府院子裏的芙蓉花估計要全被打皺了。巷子裏沒有人,廊簷下有雨飄進來,我打了個寒顫。

我抱肩走在天棚底下,地上的積水很快便浸濕了鞋子。左肩膀也被飄進來的雨淋得濕透,借著昏昧的燈光,我瞥了一眼左肩,吸了吸鼻子繼續往前走。

雖然很快便沒了天棚的遮蔽,但卻似乎已經適應了這樣的濕冷,即便淋著雨,也並不覺得特別冷。我很早前便想過,有那麼一天,不論是孫正林還是成徽,都會成為偶爾寒暄的舊友。要維持人與人之間一成不變的關係委實艱難,不如順其自然。

成徽說的並沒有錯,我的確是太在乎自己的努力了。覺得回報不對等,還是會有不甘心。也有這樣的一瞬,我突然想不起來趙懷寧的模樣。

留著等年老的時候再回憶罷,路還這樣長。

我的左肩一直在發抖,心尖兒一直揪著一樣,都快喘不過氣了。深夜裏的瓢潑大雨,打在身上讓人渾身都疼。我走著走著便覺得自己走不動了,想著不知方向的未來,心底裏的迷茫與慌張又湧了出來。逃避對解決問題來說毫無建樹,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回趙府。若是陶裏要一直住下去,我就要學著每天坦然麵對她和趙彰。

我靠在牆角發抖,從未覺得連翹家離這裏如此遠。不知過了多久,這漫天的雨似乎一點消停的意思都沒有。我在牆角坐下來,等著雨停。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手腳都冷得有些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