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粗糲的手掌撫摩在即便在血水中浸潤卻依舊冰寒刺骨,布滿幹裂後結痂般堅硬的木紋,隨著五根因為常年勞作而粗大到顯得彎曲僵硬的手指慢慢合攏,整個木杖上騰挪起青色的煙霧,煙霧如同清水燒透之後沸點頓開,發出噗噗的氣泡般起滅的聲響。
這聲響,好久遠。
瘦小擁有狼一般凶厲眼神的男子,非徒穀內城小景樓的棄徒唐雄閉著眼睛沉默的坐在荒野盡頭,他的前方白色的大幕早已在半小時之前便由那群曆年隻為修習而活的強大術士們,扯拉著鋪開。
那是一張可以包裹進一隻荒野上最大的巨獸——猛侗的幕布。
騰挪的青色煙霧散發著淡淡的腥味,腥味撩撥著他的眼角,覷著眼角開裂的縫隙一絲絲的鑽進他的眼球。
黑色的眼球,凶厲的眼神,狼一般殘忍的視點。
清晰,明亮,有力,凜冽,殺氣騰騰。
隻是在此刻,那眼神在這噗噗的聲響,在這騰起的青煙熏氣之中,微微有些許失神,失神在緊閉的眼皮下,失神在流進嘴角沾了味蕾的鹹澀苦淚。
這味道,好熟悉。
他的身後六十位跟隨而來的重罪者或站或臥或躺或坐,各有各的姿勢,或持節手印,或十指緊扣著幾乎連指甲都戳進木杖中,或安靜地望著前方開始在幕布上持筆繪寫的術士。
人人無話,無人前去阻止,仿佛這對麵正在發生的一切都與他們毫無關聯。
幕布的前方,吳梓瀟負手而立靜靜地望著五百米開外那群此刻神情木然,卻必然隱藏著瘋狂如野獸般執念的人群,同樣沒有動作。
雙方各做各的,揮寫符術的一筆一畫認認真真的書如同在創造一幅傳世的書法。流出苦澀眼淚換手握緊木杖繼續毫無動靜的仿佛真的沉浸在對過去記憶的追往。
不像是一場掀起便酷烈遠甚普通戰場的即將到來的激烈戰鬥。
倒像是雙方約好在此地共同切磋,以友誼為主的術法比賽。
直到......
唐穹是小景樓的首席弟子,自小修煉清狼術法,術元已經在觀緣數年之久,這幾年他常常覺得自己丹元之中的術元之能躁動不安,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突破而進入獨廊期,然而那種躁動不安卻總是缺少一個足以挑動術元膨脹而至於爆裂的點。
他曾經進入小景樓中的第七層,向老怪物唐裂狼請教其中道理,唐裂狼沒有說話,盤坐在蒲團之上,在麵前嫋娜的煙霧中用手指引動煙霧勾勒一個字符。
他看見那字符的遊動,陡然發覺已經平息許久的術元再次湧動出燥意。
噬魂般的血狼眼神,淩厲的如同平然境舒默鐵鋪獨有的慶良刀,隻一眼,便仿佛割裂了身軀,斷碎了血管。
他喘著氣,聲音低沉如撲噬獵物的野獸,口齒清晰,齧齒緊咬:
“唐——雄。”
“如果他死在歲月的折磨中,那他也活在你的心中,你將終生止步於他的恐懼之下,獨廊無望。所幸,他夠狠,夠狂,夠堅毅。任爾摧枯拉朽,我自巍然不動。依舊活著,所以,唐穹,等待他的歸來,然後與他一戰。讓我看看,我的首席弟子,苦修數年之後,是否有足夠的心性,戰勝自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