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曾說話,他不說帶她去哪裏,她也不問,隻是靠著椅背,呼吸輕緩柔和。

出了城市,又駛上山路。

她隱約記得,裴越澤住的那處宅子,就是在這半山的綠蔭掩映之中。

車子在門口停下,蘇如昊並沒有打開車門,隻是熄火,然後半靠著椅背,明亮而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這裏,我又重新買了回來。”

她忽然記起有一次,他送自己來這裏,看著大門的目光異樣而鋒銳,原來是這樣。

“拿回房子的那天,律師把合同送到我麵前,我簽完字,忽然就在網上查到了你在那批出國訪問學者的名單裏。”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將話說完:

“什麼對我來說重要,什麼不重要,那一天,我比任何時刻都清楚。”

“我不能說自己後悔了。可是要回了房子,我並不覺得有多少欣喜。”

“隻是,你離開我,讓我覺得之前的一切,都劃不來。”

“我隻是在想,你能不能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可以,我不要你承諾什麼,隻要你允許,我可以慢慢的等,我會努力不讓你反感。我不會再瞞著你什麼。這樣,至少你不會像在國外的時候那樣,沒有人照顧你,崴了腳,一個多月都沒有好……”

他的語氣很慢,又有些怔忡,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夏繪溪微微坐直了,目光中滿是清輝:“你怎麼知道?”

蘇如昊愣了愣,英俊的臉上淺淺的抹上了紅色,似是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我有師兄在那所大學裏,我隻是請他幫著照看你一些,你別誤會……我怕他告訴你他是我朋友後,你太倔了,會和自己過不去……”

剛出國之後,她崴了腳,確實遲遲不見好,後來被一位同事帶去唐人街,找了位相熟的跌打推拿師,才算徹底的看好。

原來這些,他都一直知道。

或許是察覺出了自己辯解的無力和混亂,蘇如昊終於慢慢的停下解釋,俊秀的側臉依然輪廓明晰,可是嘴角微微的一抿,有些懊喪的垂下了眼神。

夏繪溪聽著他語無倫次的解釋。他向來斯文而鎮定,此刻全部變成了孩童般的惶恐,眼神微微的閃爍著,仿佛天邊幾顆殘餘閃耀的星星。

山嵐慢慢的在山間升起。

牛乳色的霧氣將一切圍裹住,就連那輪彎月都已經成為了疊出幾層光暈的模糊影像,仿佛是未曾洗好的照片。

她慢慢的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疲倦和睡意一陣陣的襲來——左手輕輕的一拂,卻碰到了同樣溫熱的一隻手。

她不再像往常那樣急速的彈開,頓了頓,又無意識的輕輕握了握,聲音有些迷糊:“起霧了。你下山的時候開車小心一些。”

他凝視著那雙纖長柔軟的手良久,雪白的手背上,五個小小的漩渦凹陷,如流雲般的輕柔——此刻正不輕不重的扣著自己的右手手背,並沒有離開。

腦海中微微一片空白,竟然舍不得將她的手拿開,隻是僵硬的坐著,再也難以挪動分毫。

不知過了多久,她勻緩的呼吸聲傳來,像是已經睡著了。

蘇如昊將自己的風衣蓋在她的身上,慢慢將車子發動,拐彎,駛離背後的大宅。

車前大燈將霧滴照得明晰,他謹慎的辨別著方向,也努力剝離出那一片珍珠白的霧氣。

駛離山腳的地方,終於也駛出那一片白霧,恍若新生……

周圍的一切變得靜謐而安和。他又一次看了她的側臉,美麗一如睡蓮在夜色中綻開花蕾。黑發散落在潔白的額前,那道細長的疤痕,過了這麼久,雖然還在,卻也淡了許多。

蘇如昊不知道那些傷痛的往事,是不是可以隨著流走的時光一樣變淺變淡,可是餘下的一生,他還是會努力的去嚐試,就像是Zac教授說的那樣——耐心鎮靜地接受世事變遷,是最好的處事之道。

不遠處的城市,燈火流轉,夜星璀璨,絢麗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