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小越風急火燎地跑來找我,真的令我很吃驚。或許你已經知道,當年他在我這兒呆過一陣。他離開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完全複原,心理狀態還是起伏很大。他走的時候我就要求他至少每月回來複診一次,後來又通過小郝勸過,他都置之不理。我從小郝的敘述中感覺他似乎還是不太穩定,一直挺擔心。可是這次看見他,感覺他的狀態比我想像的好很多,從醫生的角度來說已經完全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說到這裏,顧勁鬆注意到平安似乎想說什麽,便停了下來。有什麽問題嗎?
我能不能問一下,陳越為什麽會來你這兒?平安有些費力地發問。他見顧勁鬆有些沈吟,便急忙說:我唐突了,你應該不方便告訴我。
顧勁鬆一聽到他說這話,便笑了。你真敏[gǎn]。我隻是有些奇怪你竟然不知道。小越不肯告訴你麽?那我得考慮一下措辭,免得他跑來找我算帳。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沒問過。剛才,也隻是一時好奇。
顧勁鬆溫和地說:簡單地說,他是自殺未遂之後極端厭世。
雖說今天自從進入這幢屋子之後平安就驚奇不斷,但這次平安是徹底地震驚了。──那樣一個驕傲到張揚、活潑到佻達的陳越,竟然曾經自殺未遂且極端厭世?!
某一個瞬間,出現在平安腦海中的是那個夜晚赤摞著上身立於光明與黑暗交界處的陳越。雖然他麵對著自己,卻完全看不清表情。隻是,那個身影,流露著難以言說的寂寞。說起來,自己也是在那一刻被打動的吧。
在平安心目中,陳越更象個任性的孩子。正如顧勁鬆所指出的那樣,平安是善於寬容的人,對於陳越的張揚,其實他並不喜歡,隻是願意去包容而已。包括陳越曾經向自己傾訴他因為渴望父母的陪伴而故意生病的事情,平安聽著也是同情多於理解。在他看來,陳越的父母可能的確對他疏於陪伴,但也是由於生活所迫,並不能因此而否定他們對陳越的愛。
平安以為,有自殺傾向的人通常都比較內向,性情陰鬱,沈默寡言。而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些詞與陳越聯係到一起去。那,為什麽?!
顧勁鬆注意到平安的神情,輕聲地問:難以置信是嗎?別說你,甚至連小郝當年也說根本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情。但這的確是事實。你沒有留意過他左手腕上的傷痕嗎?
平安用力回想,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陳越的左手腕。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怎麽仔細打量過陳越,更不會細致入微到去觀察他身體的某一部分。他聯想到那個令人難堪的夜晚,那次好像陳越根本沒有脫衣服。還有在鄭州那次,他無意間看見陳越裸露的上身,但立刻就轉過了頭,什麽都沒看清。
他下意識地問:為什麽?
顧勁鬆回答:他沒有親口告訴過我原因。雖然他在我這兒住了一個月,但那一個月間幾乎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有些情形,是小郝不知由什麽途徑了解到之後對我轉述的。
說到這兒,他深深地望著平安:如果你關心的話,為什麽不自己去問小越呢?
平安立刻說:我去問?不太合適吧。你不是說他已經複原了嗎?何必再去挖開他的傷疤呢?
顧勁鬆說:你有沒有看見過不清除腐肉就能完全長好的傷口?如果始終不能觸碰,隻能說明那些傷口並沒有愈合,也許會就此一生一世地痛下去。
停了一下,他又說:其實,類似的傷口也同樣地存在於你的心上吧。你也願意這樣一直痛一輩子?平安,我說了這麽多,其實隻想讓你知道一點:隻有勇於麵對過去的傷痛,才有開始嶄新生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