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棄兒走到洞口坐了下來，看著下方幽深黑暗的蠱海，活著山風，啃著手中剛剛拿到的蕨根，很苦，是的，很苦，哪怕吃了這麼多年也依然很苦，可沐棄兒知道，如果沒有蠱三夫婦收留，大抵他也要像那些僅幾百米之隔的奴隸們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了吧。
所以沐棄兒雖然過的很厭煩，很不開心，可他從未去拒絕蠱三夫婦的任何要求，不管是為了感恩還是為了能生存下去，他都必須要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
如今的沐棄兒已經九歲了，在這到處散發著幽森氣味的蠱地每隔三年都有一場蠱人的盛會，期間會有上師來蠱地挑選可堪驅使的蠱人賜予修行之法，凡與之結緣的蠱人在蠱地成長到十五歲的時候若資質尚可就會由上師帶出蠱地，去那傳說中有花香，有鳥語，據說連空氣都是甘甜的陸地上為奴為仆討些不一樣的生活。
而這也是沐棄兒所希冀的，他很想告訴自己的養父母自己這遠大的理想，卻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回應他。在這蠱地，像他這樣的家庭，像他這麼大孩子，一旦成功得了修行之法，對於家庭除了些蒼白的榮耀可得外，剩下的恐怕就隻有不堪承受的花費了。
整個崖部落曆來是沒有邊緣的族人去踏入那修行之路的，不隻是先天資質和教育上的差距，光是修行所費就注定了這些族人隻能泯然眾人了。
夜更加的深了，洞口的山風也愈來愈有穿透骨頭的意味，一陣咳嗽的聲音傳來，養父蠱三一手拎著他的大煙袋，一手穩穩背在身後慢慢的踱步過來。
“怎麼的？有心事？”養父的聲音裏有些洞徹世事的豁達。
望著前方漆黑無邊的天空，沉吟了許久，沐棄兒終於忍不住將藏了不知多久的心願向養父蠱三說了出來：“父親，我想等明年就去參加咱們蠱人三年一度的擇選，我想修行，想走出這片天地，去看一看外邊的世界，哪怕是隻看上一眼也是極好的。您放心，我萬一有幸被上師看中了也絕不會要家裏供給我什麼的，平日我要得了空也會常來幫您的忙的。”
蠱三的神色裏沒有什麼驚異，他表現的很平靜，就好像早知道是這樣的故事，就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傻孩子，我早就知道你平日裏最愛聽老太公講些外邊的生活，沒想到你會真的萌發誌向。是呀，生於這天地間，不去闖蕩一番總歸是不甘心的，誰又真的無欲無求呢。”伴隨著一聲深深的歎息，蠱三的話音變得更加低沉，像是老舊軸承發出的別別扭扭的摩擦聲。
“你想的太簡單了，即使你真的被上師看中授予了修行之法，沒有家裏可以資助你修行或許還可以勉力為之，你再抽出時間來幫我忙的話就隻是個笑話了。”
“修行之人，與人鬥，與地鬥，與天鬥，奪得是他人的機緣，天地的氣數，若少了一心一意之身，是修不出什麼結果的。”
蠱三的眼神裏有一些懷念，不知道是對於修行，還是對於年輕。
“罷了，若你真有此心，就放心去吧，你母親那裏我會說服她的，家裏也許幫不上你什麼，但也絕不會拖累你的。”
“作為一個父親，我隻希望你能記住，倘若你真的有幸踏上修行之路，切莫失了那顆初心。莫忘了，你爺爺曾被冠以“斫”之名。”
“天不早了，睡吧。”說完這些蠱三就邁開步子回洞內去了，期間揮灑出的，不知是辛酸還是欣慰的淚。
沐棄兒望著慢慢消失在漆黑洞口的父親，竟史無前例的覺得那背影是如此偉岸雄闊，他一邊暗自告誡著自己今後要更加努力，一邊帶著些許對未來的迷茫和向往也自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