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陌輕寒
在這短短的一生裏,所有的牽絆與愛戀並不像傳說中的故事那樣脈絡分明,也沒有可以編成劇本的起伏與高低。
第一章
楝花飄砌。
簌簌落下的清香,浸著淺淺的苦澀的味道,在暮春清晨微涼的空氣中氤氳開來。
麵前是偌大的太液池,風未起,水麵如鏡。
自從我的侍從隱光莫名失蹤的那日起,我開始喜歡上一個人在太液池邊靜靜地看水。
太液的池水清澈明亮,清淺得一望見底,如同隱光的眼睛。我想,那是這個幽暗深沉的景王宮裏所不該擁有的清透與單純。
低頭看到水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月白色軟緞袍子淩亂不整,墨色的長發隻用一根黑色流光的緞帶隨意地束起。蒼白憔悴的麵容,毫無生氣。那一雙眼睛,沉沉的暗黑色,漂亮至極,卻黯然到連一絲光都逃逸不出來。
勾起嘴角自嘲地笑笑,那樣的清透,果然不是我應該奢求的。
「三殿下,」宮監特有的尖細嗓音在身後響起,聲音很輕,卻仍舊打破了四合寂然的沉靜,「蘞妃娘娘要您過去。」
「恩。」我皺皺眉應到。終於到不得不去麵對的時候了麼?
一個月前我的侍從隱光突然地失蹤。
這件事使我一反漠然低調的常態,最初的幾天裏我瘋狂地四處尋找他,然而幾乎翻便整個景王宮卻毫無收獲。後來我漸漸地安靜了下來,細想始末。
九歲那年在大景神宮我得到隱光劍。第二年初春的風絮飛花中我遇到隱光,與我的劍有著相同名字的少年。震驚於那雙清亮澄澈如秋水的眸子,於是帶他回宮,從此隨侍,並將隱光劍交與他。五年來在這個冷漠疏離的王宮裏他是我唯一的親近之人,我早已習慣並依戀於他的存在。我無法定義自己對他感情的全部,我一直在他身上看到另一個自己。可,外界的傳聞是,他是我的孌童。
我的母妃蘞妃對此沉默地不動聲色。直到隱光失蹤後她冷眼旁觀我的瘋狂搜索,然後冷靜而冷酷地對我說,『寒笙,這一切是時候結束了。』我瞬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毫無疑問這件事是她動的手腳,我的母妃不會允許有人威脅到她想要的王位,恐怕隱光不僅僅是失蹤這麼簡單,然而我不敢想象他的死亡。那個雍容華貴掩蓋之下睿智而敏銳的婦人,她給了我五年的時間放縱自己的感情,然而最終她輕易地讓我失去一切,為了使我明白什麼是必須遵從的。而我高估了她的好心而沒有看透她的計謀,從此我將不再有能力對抗這個掌控我一切的婦人,甚至連一頓歇斯底裏地責問的都不可能。
我真是沒用,是我給了她機會動隱光。
多少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壓抑自己的感情,而現在的我仍舊沒有眼淚,心已經痛到麻木,麵對太液池清淺的池水我隻有無力地沉淪。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關於隱光的一切過往如同一場牆外的笙歌雨夜醉夢。如今夢已闌,我終要學會接受並安於現實。
不想因這樣一身不修邊幅的衣著再惹起母妃什麼不滿徒增麻煩,我轉身回離雲殿換上一身華麗精致的正裝,才匆匆趕向母妃的扶搖殿。
景王朝開國至今已二百餘年,如今的景王辛,我的父王,未到不惑之年,卻是整日沉浸於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之中,病體沉屙,日薄西山。
諷刺的是,景王後宮佳麗三千,至今卻隻有三位王子。大王子宇文寒軾生母身份低微,毫無奪位的可能。二王子宇文寒蹊文韜武略,生母菡妃沈氏一族更是名門望族。三王子宇文寒笙身體孱弱,其母妃蘞妃梁氏一族曾是景王朝開國功臣之一,鍾鳴鼎食至今二百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