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段(1 / 2)

,又將刑部侍郎鍾聿寧提為尚書,原京都府尹賀韓衷任命為吏部尚書,原河運司司長米澹洲任命為工部侍郎,便算是改朝換代了。

禦史台早就歸於沈約之手,工戶兩部又盡在他囊中,如今刑部吏部京都府又隱隱倒向沈氏一脈,再加上蘇寶生統領的禁軍和江南老葉總督的強力支持,京都一時無人敢妄動。但真正平息了這一場風波的還是常錚平將軍對沈約的姿態──直到這時才有人想到,當年還在粵州軍的常錚平之所以轉而變為京都守備師統領,似乎也和那位老沈大人脫不開關係。少數猶自不肯死心的官員修書遠在應國北疆新城大都駐守的定遠大將軍任煒長,半月後卻收到快馬加急祝賀新皇登基的書信──睿王世子登基與二皇子登基有甚不同?

自此,新君上任,天下初平。

沈約此時自是握有滔天的權勢,而他也知道,這權勢並非幸致。這是懲罰,更是負擔。而當他在段九和的瑞寧世子幫助下兢兢業業建大都修河工輔政事定朝綱十年之後,他終於可以卸下這副擔子了。鍾聿寧已經言明會盡己所能蕭規曹隨,對如今四海升平、國力蒸蒸日上的應國來說,守成足以安天下。沈約邊這麽想著,邊默默記住了幾個頗有真才實學的考生姓名,打算一會糊名的時候讓他們的名條短上一短,好給世衡留幾個好用的副手。

四月江南,正是草長鶯飛時節。當今應國海晏河清,縱是鄉野之地亦少盜竊之事,幼小孩童亦可四下遊玩,更無需說杭州這富貴繁華地了。西湖畔,長堤春柳間,粉麵桃腮的少女穿梭嬉鬧,嬌笑之聲不絕於耳,湖上笙歌隱隱,唱的卻是南朝舊詞:“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沈約聽她們唱得歡悅,心中不禁浮起惆悵之意,須知世間無事不可挽回,唯有“年少”二字,當真是一去不返。然而回想前塵如夢,又仿佛霧裏看花,隔著歲月篩洗,竟件件樁樁無一不美,想起時,心中是說不出的歡喜平和、萬般留戀。

明明從來都沒好好享受過青春的時日,卻仍舊覺得,世間無物是少年。

沈約摸了摸胸口的匕首,那是臨行前蘇寶生塞在他手裏的,說是當年綠橙樓五人吃酒時任暉贈與的,你若見著任暉,便把這個給他,說他要是再不回來,這一次便輪到他去找上門打架。想到此處,沈約心中黯然,他已在這江南一帶轉了一年,離完成寶生的囑托卻還是遙遙無期。蘇杭煙柳,秦淮夜月,當年未曾出口的江南之約他已踐諾,任暉卻仿佛消失在了這天地之間。

整個應國好似再無一人記得任暉這個名字,無論是風流滿京都的少年儒將還是一箭震四國的酷厲殺神,從越春一路南下,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竟是再無一人談及。倒是他自己的生祠,竟從當日的濟寧一地傳到了如今大江南北,多塑成文曲星模樣,釉彩華美,俗豔不堪,前頭還跪了不少求子的婦人,他每每瞧見便冷汗涔涔大呼慚愧,恨不能上前點醒那些愚夫愚婦──他自己膝下尚無子,若是跪他塑像,隻怕一夢成空。

他卻不知自己二十出頭便為一國宰輔,又有早年治河的清名在外,這十年名聲如烈陽當空,任何少年天才的名頭放在他麵前便如殘雪置於豔陽之下,不堪一擊。諷刺的是,想找的人到處打聽不得,而他初到江南不過三天,便遇見了同樣消失數年的範希誠──便在他給外公和爹娘重做法事的靈隱寺中,昔日風流瀟灑的花間客竟已出家為僧,身披袈裟手持木魚,長眉深垂眉眼含笑,十足得道法相。沈約坦承盟鷗當年是為他所迫,在陪他演了一場戲後便和侍女一起闃然無蹤,範希誠也毫不在意,隻說有果必有因,他既造孽因,便當受孽果。

所謂造化弄人,大抵如此。

此次他再回到杭州,已是繞著嘉興餘杭遊曆數月,又租了艘烏篷船順著富春江飄搖而下,既然遍尋不著,他便打算在這西湖邊的沈家舊宅定居下來,就此終老一生。便如任暉所說,前情往事權作須臾一夢,若求再續,隻待來生。隨著人流慢慢踱向清河坊,沈約想著,若有來生,定要投在這山溫水軟之地,日子過得慢,車馬行得慢,一生隻夠做一件事,陪一個人。

清河坊便似越春的南市,最是個熱鬧繁盛的地方,吃食字畫器物古玩無一不賣,隻是街道狹仄些,人氣喧闐些,少了賭場銀號,閑逛的遊人也未免懶散些,看來雖然繁忙,不過消磨時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