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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仲子逾我牆》作者:茶杯

第一章

醒來的時候,雨還在下。穿上青布鞋,把窗撐上。冷風夾著水汽擠進屋來。南方冬天不燒炕頭,這股子濕冷的勁頭夠人受。

去廚房,用幾張草紙鬥著灶裏昨晚留下的火頭。塞上柴。雨再下個幾天,柴房的幹柴也該用光了。不好辦呐。

鍋裏剩的冷飯兌了水煮上。旁邊的鍋裏燒水。牆角小缸裏半個月前醃的蘿卜條有點口淡,長筷子夾出一小碟來,擱到灶邊。

這才用瓢舀了灶上燒得半溫的水,青鹽擦牙,絞塊熱手巾抹臉。

鞋襪係緊,中衣外麵套一件青布棉袍子。漿洗得挺括括的領口,在脖頸子那理順溜了,跺跺腳。抓起門後麵的笤帚,去掃佛堂。

說是佛堂,從東牆走到西牆九步不滿。掃來掃去,不過是秋天幾片落葉,春天風刮進地磚縫裏薄薄一層浮灰。

今兒掃了明兒就能躲個懶,至於後天掃不掃,其實也不打緊。

佛堂裏拱著尊黑不溜秋的木雕觀音。大概是觀音吧,反正看著像。

橫豎也沒什麼香火,隻供一盞清水。早上掃完地,把盞裏昨天的陳水倒進廊下的花盆裏,再從院子的大水缸裏換一盞新水供回去。用隻銅筷子敲聲響,就全當是寺裏的早課。

下雨天自然免掉這麻煩勁。廊下七七八八的花盆裏,早汪滿了水,哪還差這一口。

鍋裏的粥滾爛,天已經大亮。這才去方丈,喊師傅起床。

"師傅。。。該起了。。。不早了。。。"

大概要等半柱香,房裏頭才會慢慢有個半死不活的咳嗽聲傳出來。

"咳咳。。。咳咳。。。"

"師傅。。。粥好了。。。洗洗該吃早飯了。。。"

"咳咳。。。知道了。。。咳咳。。。"

村子不大,寺自然也就不大。

佛堂牆後麵的院子圍了大半圈柵欄,種點菜,還有個雞窩裏麵三隻母雞。平時下的蛋攢了,去鎮上換點嚼用,全靠村子裏婚喪嫁娶念經法事的幾吊子錢,師徒倆的日常開支也難維持。等到了過年,三隻母雞裏會宰一隻來開葷,好歹一年到頭。

師傅本也是村裏的人,還討過老婆。原來村裏的和尚死了,師傅就從個泥瓦匠改行當了和尚,帶著老婆在寺裏住。過幾年老婆死了。又過幾年在寺門口撿到了我。

師傅是和尚,我跟著他住,自然也是和尚。

村裏張家長李家短,我不是很忙,東遊西蕩的時候總能聽到些。比如劉家當年小女兒尚未出閣,就十月懷胎生下了個娃兒,也沒落個好結果,本該做娘的難產死了。家裏為了避人,趁夜把孩子放在寺門口。諸如此類。

說來說去說的人多了,就不算什麼秘密。反正你不說穿我不說穿,村裏幾十口人大家過安生日子。

劉家奶奶五十多歲,精幹幹的人,逢年過節都送一套和我差不多身量的新衣衫鞋襪來寺裏,衣服裏十有八九還塞著塊碎銀子,她也不多說,連口茶也不喝,東西放下了就走。

沒什麼要緊的。我一個小和尚麼。

村裏的房子,頂好的算寺裏的。一溜青磚黑瓦,下雨天還不漏雨。聽說原本也不是這樣。但自從師傅當了家,攢點閑錢把房子拾掇拾掇,怎麼看都比別人家挺括些--師傅以前是做泥瓦匠的,到底不一樣。

扯遠了。

吃完早飯涮了碗,我去後院割了把韭菜。雞籠裏掏出三個蛋,放兩個進廚房頂上懸著的籃子裏,過些日子去鎮上換錢。留一個下來,中午吃韭菜炒雞蛋。

師傅戴了鬥笠在院子裏挑水。雨水撲撲簌簌的從鬥笠上滾到他衣服上。井在院子裏,雖不要走遠路,但每天上午師傅挑出一缸來擱著,一則降降土,二則,我身量不高,去井邊總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