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別離劍

常府人聲鼎沸。

有茶考中了秀才,把父親自豪得不行,大擺酒宴,延請鄉鄰。有茶自當作陪,可憐他不過十三歲,一圈酒敬下來兩眼無神,麵色紅撲撲的,越發像個小姑娘似的,秀美可愛非比尋常。

盡過地主之誼,主人悄然退場,引貴客進了書房。

鄉裏的名士蕭素,敞亮地與父親提及結親。

蕭素乃真名士,本是望族嫡係,且當過帝師,又許以嫡女,誠意十足。父親對這樁門當戶對的婚姻也十分滿意,當場允諾下來,讓有茶向蕭素執過半子禮,又問:“可從蕭先生修學問乎?”

蕭素自無不允。

樁樁件件,都是非大辦不可的喜事,自然不可能如此簡陋,必要挑黃道吉日過了明路……想著我都一陣頭疼,連忙尋了個由頭告罪脫身。

有茶便以憤然的眼神看我。

我出來後,還隱約聽見父親和蕭素的言談。

“此子便是府上的大公子幽?”

“然。”父親說道,“犬子無狀,衝撞親家——”

蕭名士隻笑:“素聞他醉心武藝,今日得見,果然別有氣象……”

兩隻老狐狸。

我不禁覺得有茶十分可憐。

邊上一個小僮迎過來道:“大公子,可找見您了!李教習正在校場等您呢!”

若我慢了一星半點,李教習絕對會讓我比有茶更可憐。

我歎了口氣,運起輕功,拔足狂奔。

李教習是常府一百護院的總教頭,武功高強,十七路淒風苦雨劍法不知叫多少武林豪強寸斷肝腸。

他的劍法施展開來,姿勢與意境俱是極美,有茶一貫非常喜愛。

……至於為什麼是我學了這劍法,不提也罷。

校場上李教習麵沉如水,良久不發一語,我隻當自己要倒大黴,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頗有些無所畏懼、或者說破罐子破摔的上前道:“李伊人為什麼不高興呢?”

李教習是母親的陪嫁——為什麼不陪嫁丫鬟而陪嫁了教習,這得去問我的外公和外婆——他的淒風苦雨劍法最末兩式曰“浣溪紗”“臨江仙”,這兩招正是淒風苦雨劍的殺招,李教習使得尤為精熟,母親因道“這可真真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了”,從此李教習就成了李伊人。

對一個昂藏男兒來講,實是奇恥大辱。

平日裏我絕不敢這麼叫他的,可是……我即將倒黴了不是?憑什麼隻有我一個人走背字呢?總得讓他心裏也不太痛快才好。

李教習麵色又沉了一些,他的手業已搭上配在左腰的劍,突然又鬆開來,向我背後行禮道:“夫人。”

我回過頭看到了母親。

母親是個美人、且是個烈火驕陽般的美人。

她的美極其張揚,極具侵略性,仿佛非得叫第一眼見到的人為之拜倒不可。

也正如她的性格。

“母親安好。”我連忙說。

“李伊人。”母親並不搭理我,卻抬手拉直了我的衣襟,漫不經心又難掩驕傲地道,“那件事,可曾和我兒說了?”

“這……夫人……”李教習猶豫了片刻,“還不曾說。”

母親將手輕扶在我肩上,沒有說話。我感到一陣寒意。

李教習眼神閃躲,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卑職以為……卑職以為……卑職以為……”

“你以為什麼?”母親冷笑道,“以為你一個小小的‘別離劍’李不見,足可以當我兒的師父?”

李教習垂下頭去,我看到他的脖子上青筋迸起,幾乎使他的脖子粗了一圈,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