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起
八十年代初,轉眼九月來臨,蘇靈均在過完自己第十九個生日後,等來了自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他坐在凳子上清點著要帶走的東西。一陣帶了些桂花甜醇的香味涼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沿著單薄的鎖骨灌進襯衫,蘇靈均一個寒戰,突然覺得有點冷,起身去關了窗。他站在窗前,看著那張錄取通知有些呆怔,明天就是報道的日子了。
“靈均,蘇靈均?”雜亂的忙碌聲中傳來了婦人樸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媽什麼事?”他打開房門,探出頭問。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出去一趟,接幺妹回家,一會兒飯就做好了。明天你就走了,一家人再一起聚一下,下次你回家就要等放寒假了……”說到這兒,清秀的婦人臉上喜憂參半。因忙碌額頭上一層晶瑩的細汗,雙頰泛著淡淡的胭脂色。
“知道了。”
“路上看著點。”
“恩。”靈均應了一聲,穿好鞋拿著手電筒,開門走了出去。
安謐的夜色中隻能聽見幾聲鳥啼,皎潔的月光灑落滿地,影子拉得老長。不用借著手電筒過多的注視路況他也能很順利的前進,因為這條土路從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何況這個村子不過巴掌大。
走了近二十分鍾。遠處一盞紅豔豔的燈籠,黑暗中微光隨著風輕輕蕩漾著,照亮了牌匾上雕著“蘇記紙紮”四個字。推開門,門上拴著的刻著梵文的鎏金鈴鐺搖晃起來,婉轉悠揚。
蘇記曾經是當地名望甚高的紮鋪。哪怕經曆過中國近代的顛簸,但無情的歲月還是沒有讓這個在民間頗具影響力的老字號消失。可惜的是繼爺爺過世,蘇家的男丁似乎沒有幸運的能繼承其一兩分天賦。在眾人再一次為跌宕起伏的蘇記唏噓時,一棵幼筍勢不可當的冒土而出。堂妹蘇儺姝在二老的頭七紮出了十四長生陣,再次把人們的目光挪移回了蘇記的身上。
“要買什麼……”儺姝抬起頭,看清來人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又道:“哥你怎麼來了?”
還是印象裏的老樣子,儺姝躺在老紅木貴妃榻上,一副雷打不動的架勢。吊眼半斂著,慵懶姿容,身下鋪著油亮的毛皮,還是穿著被她稱為行頭的那種帶著古風的花旗袍,尖口繡花鞋上縫著一對小巧的海珍珠,手邊是剛放下的《麻衣相術》,陶瓷台燈幽幽光線在周身魂牽夢繞的流連,總會讓人感覺恬靜古樸宛如一幅妙手丹青,春水落紅,所有的靡麗繁華,嫵媚旖旎都要在溫暖溼潤裏漸銷。
“媽看時間差不多到了,叫我來接你回家。順便一家人一起慶祝一下。”靈均說完目光從儺姝的身上移開,環顧四周。
店裏整齊的擺放著花樣繁多的風箏、燈彩還有紙人、金銀山、家禽……陰陽兩用都分成兩邊左右放好。坐西麵東還供著一座金箔佛像,香火不斷,青煙繚繞。咋一眼看去還以為踏進了“懸壺濟世”裏的壺中天裏,迷醉縹緲,判若別境。
“等我一下。”說完,儺姝下了塌,穿上披肩,利落的鎖了門。
蘇靈均站在門外看著那道蒼白骨瘦的身影,不禁思緒又飄忽了起來。
儺姝的父母早逝,一直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可能是因為家裏是開紙紮店的,讓人覺得晦氣。村子裏的孩子都被家裏大人叮囑,從不和他們玩兒。久而久之他和儺姝也習慣了,再加上兩個人都內向,小時候基本上就是兩個人窩在家裏一起玩。再大一點兩個人就一起結伴上下學,初中高中在縣城住校,後來爺爺奶奶相繼離世後儺姝和他們搬到了一處住,直到高中畢業才各自選擇目標。
靈均自從上了小學從課本裏,還有從到鄉下支教的老師口中知道,在圍著這個小村子巍峨的山嶺外還有另一個繁榮美好的地方,再加上的自己多年因為家裏營生一直所受的排擠和青眼,他一心要離開這個迷信陋習,偏僻閉塞的地方。何況鄉下對學習的意識基本沒有,經濟水平勉強隻是糊口,哪怕有了多餘的錢,也要攢下來給自家兒孫,眼光淺薄的後果就是愚昧的惡性循環,之後子承父業,幾代之內這個地方都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