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工部《前出塞九首》之六雲: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製侵陵,豈在多殺傷。
諸位看官皆知,這杜工部心憂社稷胸懷天下。雖是文官,這詩裏說的卻是戰之古理。無論生死如何,一旦敵方守將被擒獲,這仗便不用打了。可如何能擒住敵首,卻也不易。故此雙方攻心為上,自湯武罰夏郊野誓師始,這戰前便互發檄文,已示自個兒光明正大替天行道。接著發兵前行,這邊也有講究。咱們這回子說的壑三郎領兵,號稱萬眾一心,諸位看官可曉得究竟幾多呢?
這位看官說了,先前皇上不也說了給三萬麽?他們號稱五萬,怎麽也得八九不離十吧?這便是有意思的事兒了。譬如淝水之役,前秦王苻堅號稱十萬大軍,實在不過萬人。這便是老祖宗的智慧了,偶爾在這數兒上耍花腔。有個千人便號稱萬勇,有二三萬便是五萬七萬大軍,若真有七萬便可堂而皇之號稱十萬之眾;若得一二十萬,那可乖乖的不得了,就是百萬雄師了!如此在想,三郎究竟帶了幾多兵士呢?
說白了,也不過近萬罷了,這話可就說得大了。一則是攻心為上,二則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這不可就把戎族先嚇退了麽?那邊兒想著趙壑自來北戎便是剛猛果敢,他若是示弱,必是誘敵深入的。看那束鎮分明出了鎮中幾千人,四周也不見能藏人。可就是這般明明白白的才叫人害怕。也許後頭兒有援兵?也許哪裏沒看見的地兒還藏了大軍?這可想不得,越想越後怕。故此趙壑一行安睡至第二日拂曉,方才起身。
哈乞薩起來時便見周圍營帳早已拆下整理妥當,駱柯正立在馬前檢點軍士。哈乞薩左右打量一眼,不見趙壑,這就望著駱柯過去了。駱柯見他便是一笑:“王子昨夜睡得可好?”
哈乞薩不知怎的覺著他這話像是話裏有話,不由咳嗽一聲:“還好……”
駱柯斜眼一笑:“那便好。”
哈乞薩再咳嗽一聲:“那個,趙壑呢?”
駱柯舉目往前一看:“趙大人兩個時辰前便先行出發了。”
“甚麽?”哈乞薩一愣,“他帶了多少人?”
“帶了青隊兩千。”駱柯看他一眼,“那是我軍最迅捷的隊伍,大王子不必擔心。”
“他一個人去了?”哈乞薩愣住。
“大王子無須擔心。”駱柯看他一眼,“趙大人在北疆多年,此處地形皆了然於胸。且與北戎交手多次……”
“他熟悉北戎,北戎就不熟悉他麽?”哈乞薩皺緊眉頭,“蒙托爾這些年始終研究他的戰法……”
“那又如何?”駱柯淡淡一笑,“兵法十三卷,不過是一個極淺顯的道理。”
“甚麽?”
“勝利。”駱柯看他一眼淡淡一笑,“甚麽誘敵深入甚麽大刀闊斧,不過是求勝。”
“說的是。”哈乞薩歎口氣,“可如何勝利,學問大著呢!”
“大王子啊,你是擔心趙大人有生命危險呢,還是怕北戎一敗塗地呢?”
哈乞薩看他一眼:“說老實話,趙壑死了或者活著,對我而言……這且不說,但是北戎輸了,我也……難說。”
駱柯忍不住哈哈一笑:“大王子明白自個兒方才說了甚麽麽?”
哈乞薩垂目望著腳下青草:“北戎是我母族,贏了我心內歡喜,卻也曉得眼目下我個人而言輸不得;可若北戎輸了……我便是無命再回故土。”
駱柯伸手拍拍他肩膀:“大王子心裏的計較末將很明白,隻是大王子,便是為著北戎打算,大王子不也能輸!”
哈乞薩淡淡一笑:“可不是?有我,方有北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