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段(1 / 3)

柳亭盡處,又逢莊生橋。脈脈一泓,芳草萋萋,淡淡沒林梢。又是暮鼓聲起,斜陽殘紅,頡頏喳喳歸巢。

尋尋覓覓,行行複複,前思後想,前瞻後顧,終不知所往,何者好。上下沉浮,左右逡巡,此情無可消。便又烏雲籠月,刹那風雨,不見佳人過此橋。

諸位看官,上回書咱們說到這王太師往禦花園出來了,一路與這王弗居隨了他出去,自個兒便順著原路返回。

一路王弗居垂首合掌,默默想著便往禦花園去。才至秀景園,便見一個男人迎麵走來。這人年紀不大,玉麵俊眼,端莊秀逸。身著一件鎏金八寶蟠龍衫,腳踏輕便朝靴,眉眼之間如有急事。正抱著個人急急走來。他手上抱著那人一身道袍,卻散著腰帶,身上衣裳不過胡亂裹了一下。鞋子亦是鬆鬆垮垮吊著。卻也能見他發黑如焦墨,麵白似凝脂。這兩人身後也不見甚麽侍衛隨從,宮女太監之流。王弗居看得暗暗生疑。

觀這兩人,一個分明皇家貴胄,一個卻是閑散道人。怎能在這皇家大內穿梭自如?況且那道人如能令這貴人親自扶持,便是不一般。可放眼天下,還未知甚麽道人有這殊榮。

王弗居既不識得他們,又見其行色匆匆,這便折身往園角柳樹後藏了。隻見那人果是心切,行過時竟沒看見他。一陣風似的自去了,王弗居出來再望一眼,卻見一個挺拔身影。地上落了一隻道鞋。心道必是那道人腳上落下的。上前拾起,也不知為何就開口喚了一聲:“且慢。”

那人背影一頓,立時轉過頭來惡狠狠瞪住王弗居、王弗居也不知怎的退了一步,口中竟說不出話來。

那人打量他一眼,見王弗居既未著宮服,也不像甚麽朝臣,便收回目光轉身要走。王弗居趕上一步:“你落了東西。”

那人回身一望,略略一怔,再垂目看自個兒手上抱著那人的腳。這就倒吸口冷氣,頷首道:“多謝。”

王弗居見他不便過來接取,這就上前替那人穿上鞋子。湊得近些,才發覺這人的腳骨小清滑,宛如沒有一般。但又有些繭子,似是曾長年行走勞頓。不由再看這人一眼,頓時心裏一歎。

但見:

端的是雲深水靜。宛如神、骨貌清。層波細翦明睫,暖玉柔搓素頸。便是桃花做雙腮。遠黛山,眉間愁凝。眼角掛晶瑩,一滴滴點心。繁花一樹滿勝景。仙家袍、玄機簪。通體拂爽氣,遍身傷搖悲影。無限哀思寡心性。愁歡娛、誤了佳境。不知怨懟,道一夏忽靜。

王弗居自小便知自個兒長的不差,又得王太師慧眼識人,將他自族裏偏房收了做孫輩。更是悉心調教,精心教養。如今到了這年紀,旁的不說,這識人觀色也算有些計較。但見了這人,還是驚歎。世間便有這樣一個男子,無怪看殺衛玠了!隻不知這人是誰,現下又緊閉雙目,不能與之共談,確是憾事。

這就再打量立著這人。又是一愣,隻覺著眉眼遠觀英氣勃然,近看眉目靈秀。年紀當真不大,若說是十四五也可,若說是十七八,便也很像。這就更加不懂,心裏暗自將皇家那些龍子們默默想了一遍。

正揣測間,這立著之人開了口:“有勞了。你是……”

王弗居想了片刻從容答道:“便是才進宮,很多規矩也不曉得,衝撞了大人,還望恕罪。”這就作勢要跪。

那人隻是一點頭:“跪就罷了,你且起來。橫豎不是甚麽要緊的事兒。若是日後有人問起,你隻管說不曾見過我們即可。”說著便隨意取了腰帶上一塊蠶豆大小的鏤花翡翠給他,匆匆而去。

王弗居正欲推辭,卻見那人已轉過園子不見了蹤影。隻得將這翡翠收了,自個兒循著路回了。心底卻默默想著方才那一眼,兩個人在眼前轉了百千回,腦中還是那人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和和氣氣卻又不容拒絕。這就出神,腳步慢了下來。手心捏在袖裏的那塊翡翠,漸漸捂暖了,仿佛要化進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