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親切。”
先生淡然一笑,並不答話,轉過身,吩咐老仆備下菜肴。
那老奴年紀雖大,動作倒還麻利,不一會兒,冷盤熱菜都上了桌。菜色自是平平,但屋裏燒了暖爐,又燙得熱灑,倒也一室春意。
先生先請王爺上座,又將老仆和小廝都叫了過來。
他笑著道:“貴客登門,照說不該讓客人跟仆從同席,可我平日起居全仗福伯照顧,日日與他飯同缽、食同桌,今夜又是新春,更要吃個團圓飯,倒不如我們四人一桌,圖個熱鬧。”
王爺聽了,略略一楞,便也點頭,“無妨。”
老仆從容落座,小廝卻蹩到了屋角,怎麼都不肯過來,期期艾艾地望定了王爺:“爺,我哪敢跟您同一桌吃飯,回去不給扒了皮才怪?”
王爺橫他一眼,“大年三十跟著我私逃,你這層皮怎麼都保不住了,不差這一椿。”
見那孩子眼都嚇直了,他才笑了,“快過來吧!主人家最大,先生既然請你,你還不賞光?”
四人這才團團坐定了,舉箸把盞,共賀新春。
先生家的菜肴雖是尋常,酒卻是上好的陳釀,入口綿香,後勁十足,那老仆跟小廝都是量淺之人,酒過三巡,便有些頂不住了。
再飲得幾杯,老仆“咚”地趴在了桌上。
小廝更好,“哧溜”一聲,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王爺見狀便笑,他酒量再好,喝了一天,也有些耳熱了。他再看身旁的先生,卻是麵白如玉、神清氣爽,絲毫沒有醉態。
王爺不禁歎息,“你一點都不醉嗎?”
先生微笑,“我從未醉過。”
“從來不醉?那喝酒還有什麼意思?你啊,就是太過清醒了……”
屋子裏暖暖的,酒氣氤氳,身邊的人低垂著眼簾,橘紅的燭光落在他臉上,忽忽閃閃,王爺忽然覺得自己醉了。
酒不醉人,醉人的是那似曾相識的茫茫前塵。
他知道他認得他,然而他想不起來,怎麼都想不起來。
王爺伸出手去,想碰那人的唇,指尖還沒觸到溫膩的唇瓣,外頭“碰”地一聲巨響,將兩人都震得一驚。
“劈劈啪啪!”
窗外接連的爆響,兩人不約而同笑了。
“放爆竹呢!”
王爺向後一倒,靠上椅背,“你放過炮竹嗎?”
先生苦笑,“我落地便是個瞎子,隻有聽別人放了。”
“我也沒放過。”王爺說著,對著昏睡的小廝,輕輕踹上一腳。
“都說我是千金之體,要小心,要小心,連個爆竹都不讓我放,年節歲末的,倒是一班奴才玩得開心。”
先生微微笑了,忽覺腕間一緊,已被王爺攥住,但聽那人興致勃勃地道:“走,我們放花去!”
屋外皓月如霜,先前又落過陣細雪,分不清哪是雪色哪是月影,直把個庭院裏作了銀台瓊閣。
王爺將先生扶到紫藤架下的長凳上,安排他坐好,又取了花炮,線香過來,笑著問他:“有鞭炮、也有煙花,先放什麼?”
先生搖搖頭,“我看不見,什麼都好。”
“那先聽響吧!”
王爺言罷,引燃了串長長的鞭炮,胳膊一甩,拋到院中,隨著“啪啪”的爆響,大紅紙屑四下紛飛。
王爺越放越高興,將些個爆竹一溜煙地排開,一個個點了過去,一時間,急響如雷、硝煙漫天,好不熱鬧。
爆竹聲歇,半天都沒聽到新的響動,先生自疑惑,右手卻被捉進個溫暖的掌心,一根細細長長的東西被塞進了手中,仔細摸去,是支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