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段(1 / 2)

著解放的手說:南征,對不起。兒子,對不起。等會兒,我去跟愛軍也說一聲對不起。

母親去世了。解放的生活越發簡單,卻給貧困地區捐資蓋校舍,他收養了好多孤殘兒,每年給他們發放生活費,並會抽時間去看他們。

他開始吃齋茹素,他發現自己平和了,快樂了。

他的頭發已經斑白,身材卻依舊結實挺拔。他幾乎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和活動,走的最近的,隻有援朝、躍進幾個有限的朋友。

援朝終於結了婚,有了一個女兒。小姑娘完全是援朝的翻版,矮矮壯壯,生氣勃勃,剪了極短的頭發,假小子一般,和解放伯伯最為親熱,每次解放與援朝見麵,她都會跟了來,在部隊大院裏把自行車蹬得飛快。

援朝笑說:"結婚遲有壞處。等你老了,退休了,孩子還在上學。外人看了,也不知是爸爸還是爺爺。"

解放大笑。援朝看著女兒又開玩笑地說:"這丫頭長得這樣醜,將來沒人要怎麼辦?"

解放說:"不急不急,自會有懂得她的好的人來要她。"

援朝說:"我閨女將來給你養老。"

解放說:"成!"

每年有三個日子,解放會在眾人的視線裏消失一整天。

愛軍的生日,忌日和清明。

他一定會去愛軍的墳上。有時援朝也會和他一起去。他給紅英也立了個碑。遠遠地在公墓的另一邊。

有一次,解放在愛軍墓旁遇見一個少年。解放在愛軍墓腳下坐下來,拍拍身邊的空地。

少年凝視他片刻,慢慢走近,坐下。

越長大,少年就越象足了愛軍。隻是他要結實一點,眉宇間多了一些倔強,清秀的眉頭孩子氣地擰著。

解放說:"你該考大學了吧?"

少年蔣清說:"嗯,還有四個月。"

"想考哪所大學?"

"當然考北大。"

"好孩子,有誌氣!"解放笑。

少年揪著身邊的草,在指頭揉得稀碎,手上沾染了綠色的汁液。下了決心似的,他問:"我媽說,你是我爸從小的朋友?"

"是。"

"我爸,是什麼樣的人?媽不怎麼說起他。"

"你爸爸,從小就是好孩子,好學生,成績好,我不能比。他懂事,孝順,良心好,見人不笑不說話。"解放微眯起眼睛:"你爸爸,高興的時候,笑得比誰都歡,可是生起氣來,就象合上的蚌,任你怎麼勸,怎麼哄也不開口。怪急人的。你爸,下過鄉,在農村,很艱苦。可是他從來不說。樣樣農活都學得象模象樣。回城到了工廠裏子也是一樣。你爸爸,從小愛吃糖,棉白糖。小時候,一有機會,我們倆就把糖罐子抱出來偷吃,大勺大勺的白糖填進嘴裏,那時候也不覺著膩味。你爸爸一輩子,沒有穿過一件象樣的衣服,總是白的,藍的,布衣布褲。要不,就是舊軍裝。他從來也沒有抱怨過......"

少年安靜地聽著,想象著照片上年青的父親,活生生地好似就在眼前。

聰明的少年,與當年的愛軍一樣,心地純良,他沒有問:我爸爸是怎麼死的這樣尷尬尖銳的問題。解放幾乎是懷著感激的心情整整說了兩個小時。

與愛軍有關的一切細小的事。散亂無序,卻飽含深情。這麼說著聽著,兩個人都覺得,好象那個人並沒有逝去,隻是出了趟遠門,很快有一天就會突然地歸來。

解放轉頭看著少年認真的麵容,年青蓬發的生命,額角飽滿,鼻頭浮著細汗。這是愛軍的血脈,解放覺得,他也是他的血脈,他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