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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煙花易冷

作者:植樹

備注: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摘自*方文山《煙花易冷》民國、年上。

☆、第一章

這一轉身,就是十年。好似人這一生,有好多個十年。

一、

南方的冬天,再刺骨的寒氣裏也透著一抹潮濕。冰冷的濕氣無孔不入,浸入衣服就成了刮骨鋼刀,夾在風裏就成了割臉的冰刃。陸天賜穿的倒是不薄,一件灰布的襖子完整無缺,就是顯得有些小。十五、六歲的男孩,一天一個樣的快速生長。明明去年過年沈老爺才賞的新衣裳,過了個年就短了一截。袖子堪堪到手腕,手背上盡是大片皴裂。他抱著沈家少爺沈啟俊的琴譜跟著老力的人力車一步不落的小跑。就奇怪那路兩邊的樹上的樹葉子早就落了幹淨,風怎麼還這麼大。所幸跑起來混身熱哄哄的,不冷。隻是手背的皴裂幽幽的疼,臉上硬綁綁的凍瘡也癢的難受。

坐在人力車上的沈啟俊挑開車簾伸出頭看了他一眼:“停。”

老力減速刹車,停得很利索。

“天賜哥,你也坐上來吧。”被皮帽、圍巾、大衣裹得嚴嚴實實的沈啟俊掀開車簾,探出頭,往車子靠窗的這邊挪了挪,空出半邊。

陸天賜漠然的看了一眼:“不用。”

“上來吧。”沈啟俊又說:“這麼跑怪累的,風又大,冷!”

沈啟俊說“冷”的時候,就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就算是武裝的再好,他也依舊覺得身體像塊冰。臉凍的慘白慘白的沒有血色。

“不用!”陸天賜固執的拒絕,抱著琴譜往一個人往前走。

老力啐了口唾沫:“不識好歹,少爺叫你坐車,你還不肯坐。”

陸天賜懶得理他。

沈啟俊從黃包車上下來,活動了一下快要凍僵的腿對老力說:“你先回去吧,我跟天賜哥一起走回去。”

“這個……,今天小年。夫人說了,讓你彈完琴就立即回家的。”

老力的話沒說完,沈啟俊已經攆上陸天賜,跟在他身邊小跑。

老力看著前邊走著的那固執的少爺和那固執的家生子並排走在一起,搖搖頭,拉著車一個人回去。

沈啟俊用手套捂著冰冷的臉:“天賜哥,長西街那邊新開了家西點鋪子,去看看好麼?”

“不去。”陸天賜對於沈啟俊大部分時間都在拒絕。除了某些他拒絕不了的,比方說,伺候少爺的衣食住行。

“去看看吧,我請你吃蛋糕。”沈啟俊拉著陸天賜的手,一不留神摁到他手背的皴裂。陸天賜疼得噝了一聲,沈啟俊立即鬆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陸天賜皺皺眉,一步也不停的往景秀街的沈府去。沈啟俊也隻好默默的跟在陸天賜的後邊。

才五點,天色就已經灰蒙蒙的,沈府的宅門靜立在沉沉暮靄中,門上已經貼起新春對聯。兩人一起跨過門檻,看門的老畢睨了陸天賜一眼癟起嘴。看他這臉色,陸天賜就知道沒啥好事。陪著沈啟俊跟老太太,老爺、夫人請完了安,他穿過迤邐的長廊走到後院廚房。小年也是年,幾個媽子在廚房裏忙得不亦樂乎。陸天賜一眼看到母親桂月臉上腫了一大塊,額頭上的紗布透著血漬。

“天賜回來了。”吳媽看到他,笑眯眯的招呼了一聲。不等桂月轉過頭,陸天賜轉到柴房看到躺在草垛子上眯覺的陸九。一聞就知道他又灌多了黃湯。陸天賜揪著他的衣領:“你又打我娘?”

陸九睜開惺忪醉眼,嘿嘿一笑:“打了又怎麼樣?你想打回來?”

陸天賜捏著手裏的拳頭,使勁的咬著槽牙,把陸九扔回到草垛子上。陸九眯著眼睛,得意的笑了兩聲罵了句“沒種”,又睡過去。陸天賜忿忿然離開柴房,看到桂月站在柴房門口,拿著手裏的抹布不停的擦手。見他出來,臉上陪著笑,塞給他一塊點心:“沒什麼大事,他,隻是失手……”

每隔上十天半月就失手一次,桂月好像早就習慣,臨近年關也不見消停。陸天賜沒說話,將那塊點心塞回去,穿過長廊走到後院深處的一個枯井邊上,朝裏看了一眼,跳下去。枯井據說當年死過人,所以後來夯了土。府上那些老人還傳得神神秘秘的說這邊到了七月份,經常能撞見鬼。府上的下人都不愛往這邊來,這便成全了陸天賜在這個從上到下都讓人討厭的府裏能有塊清靜地。

天黑的很快,六點一過,枯井底下就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遠處笑語嫣然的,有鞭炮的聲音夾在裏頭。過年的氣氛飄過牆來,被井口隔斷。陸天賜抱著腿坐在枯井底下,眯著眼回想父母之間的事。從記事起,父親沒給過母親好臉色。灌過黃湯後不是打就是罵。母親偏還能忍,從來不多說話。聽說,母親曾經是府上的大丫頭,因為犯了錯才被降為廚娘,配給父親。要麼說,連陸天賜自己都覺得父親那樣的人沒一點配得上母親。身形幹瘦,一條腿還是瘸的。但是沈家老太太一句話,就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