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一
楓佐浪抬眼看了一眼未關好的窗子,此刻它正在風中前後搖擺,嘎吱作響。
山雨欲來風滿樓。
楓佐浪靜靜坐在榻上,竹席還未撤去,秋意已侵了上來,他經常這樣擁衾獨坐,也不點燈,直坐到夜深梟啼。
今夜,怕又是一場豪雨,庭中的朱白二槿,在今夜就要落盡了。
他不關心那些花是風吹落還是雨打落,他關心的隻有一個人,他自己。
擱在床頭的藥碗已經涼透了,楓佐浪忍著胸裏的刺癢,他閉上眼睛,舒緩氣息,希望這一陣折磨能快些過去,然而越是抵觸,它越累積擴大,仿佛小蟲在肺裏輕輕地啃噬,糾纏不去,獨處的時候感官更加敏銳,他無法將心思轉向別處,隻有默默忍受,並等待最後的爆發。
“咳咳……”一股新鮮的氣流衝進胸腔,楓佐浪趁著咳嗽的間隙貪婪地吸取著冰涼的夜氣,他知道很快,咳嗽就會奪去他呼吸的力氣。漫長而壓抑的咳嗽,伴隨著他的童年、少年,直到今天,他熟悉它,畏懼它,每次窒息過後,醒來又看到新的晨曦透過窗欞,他就會有逃過一劫的釋然。
這一次的咳嗽來得快,去得也快,楓佐浪感到睡意襲來,也許這破山寨的大夫有些真功夫,至少玩命喝了他那碗苦藥,還是有些功效的,楓佐浪想著,蜷起身子,和衣睡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楓佐浪從一室明光中醒來,伸手遮住眼睛,咕噥了一聲,懨懨起身,這一覺睡得太久,以至於他渾身困頓酥軟,坐起來時眼前黑了一陣,他揉了揉頭,突然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咕”叫囂起來。
“嗯……”楓佐浪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蒼白纖長的手伸進發間,隨便抓了幾下,懶洋洋地走下地來。
有人在門上叩了三下,這個時辰,會來打擾他的也就隻有大夫了。
“進來。”
“嘎吱——”門外大幅陽光傾瀉進來,一身白袍的大夫在門口站了片刻,楓佐浪一抬頭,受不得強光,他微微眯起眼睛。
“怎麼?”早晨方起來,楓佐浪的聲音還有些嘶啞、低沉,他知道自己這副衣衫淩亂臉帶睡痕的樣子落在別人眼中何等魅惑,這樣全然沒有防備地暴露在別人眼皮底下又是何等危險,不過,他也知道,全山寨最安全的男人就是這位大夫。
大夫,意味著人身上所有位置,他都看過、摸過,他熟悉每一寸肌膚、肌肉、骨骼,無論醜陋的、病態的還是美好的、健碩的,在他眼中都隻是研究對象;何況這山寨裏美人不少,房事過後含羞帶俏請他看身上的也不乏其數,有時候楓佐浪都要懷疑,大夫這一行當之於一個盛年男子究竟幸是不幸,大夫的淡然讓他平凡度過弱冠、而立,身邊沒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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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紅顏知己,似乎也不會對任何人動心。
僅僅是似乎。楓佐浪並不了解大夫,了解一個人太累,麻煩,據說還會影響飲食和睡眠。
大夫在楓佐浪麵前擺了一下手:“昨天晚上睡眠怎樣?咳嗽了幾次?有沒有胸悶?我看你精神恍惚,是不是沒休息好?睡前切記關好窗戶,現在入秋了,不比以往,山裏又涼,你……”大夫扶著楓佐浪在床前坐下,將熱氣騰騰的藥碗端到他麵前,他卻不接,大夫這才止了話頭,正眼看他。
楓佐浪下頜窄小,唇色極淡,鼻子小巧,乍一看,仿佛蒼白的小臉上隻有兩顆大大的琥珀眼珠,這雙朦朧的泉眼正望著極遠處某一點,長而翹的睫毛半遮著眼眸,使他眼神更顯疏離。
“啊,呃,我走神了,先生勿怪。”那雙琥珀眼珠忽然從天涯海角轉回到大夫身上,大夫心裏一震,不由自主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