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爹的孩子(1 / 3)

紛紛揚揚的大雪伴隨著呼嘯的北風,自由地,毫無羈絆地漫天狂舞著,不拘落處……索菲亞教堂在風雪中承受著;高聳的喇嘛台在風雪中靜默著;蘇聯紅軍紀念碑在風雪中矗立著;長長的中央大街也包裹滿滿地風雪情懷!整座城市彌漫在風雪中……

中國的哈爾濱,最冷最美也最具魅力的隆冬時節。

這是一個數九寒天裏的冬夜。

子夜時分,盡管臨近火車站鐵路宿舍一戶人家的窗戶還隱隱透出光亮,但這並不能點燃這嚴寒冬夜裏的溫暖。突然,一聲孱弱的嬰兒啼哭聲似乎是從發亮的窗戶傳出,但是很快,這戶人家窗子的燈光就消失了……

清晨,全城的幾十座教堂大大小小的鍾聲響起……走在路上的人們有不加理會匆匆行走的,信眾則停下來,麵向教堂方向,在胸前劃著十字……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嬰兒的降生,即使是嬰孩的母親也是不歡迎的心態,但是還是記下他的生日——一九五四年元月五日。

都說人的靈魂是輕盈的,靈光的,剔透的。是不是如這潔白的,晶瑩的雪一樣呢?那麼說,靈魂是不是也如雪一樣的冷?難以體味到人間溫情呢?可即使是雪,即使是在讓白色蓋得嚴嚴實實的東北老林的雪地裏跋涉,那偶爾的欄柵,偶爾的屋角搖曳出如線一樣的炊煙,散成白雪中藍色的霧,那不是雪的溫情麼?

生孩子的女人名叫杜和,二十一歲,是一名曾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的文藝兵,回國後從部隊轉業到吉林蛟河礦務局,不到一年,又被調到黑龍江雞西正陽煤礦,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房產主任。那個年月,當兵尤其是女兵是很高大上的事,杜合的家原本在哈爾濱商鋪街(1940年代稱商鋪街,現在改為花圃街)居住,大雜院,很亂,父親杜先坤原來是在滿州鐵路局當差,處於社會底層。後來因杜和參軍,家裏由原先普通的底層人家一躍成為了光榮的軍屬,父親也能進入鐵路部門工作,雖然也是受累的活兒,但畢竟是“吃皇糧”啊。

才二十多天,杜和就匆匆回去上班了。喂養的孩子最讓人受累操心——估計快餓了,得早早的熬好米粥或米湯,喂得熱了,稍微燙了孩子會哭,喂得涼點兒了,就會漾食兒,稍不留神孩子就會鬧病,不是脹肚就是拉肚,小孩子一不舒服就不睡大覺,不分白天黑夜地哭鬧。

“本來就不遭人待見,還沒完沒了的哭!哭!再哭,我就把你抱出去送人!這個不省心的玩意兒,真不知是哪一輩子造的孽?”

姥姥是個裹著小腳的女人,她累極了的時候,總愛說幾句狠話發發牢騷,但是姥爺卻從不這樣。

“行了,孩子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就別再說難聽的話了。”

姥爺時不時地勸著姥姥,同時也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一晃兩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盡管精心的喂養,但是這個孩子還是沒有像正常孩子那樣胖起來。一看就是很瘦弱的樣子。奇怪的是,他好像是懂得世事的一樣,小小的眼睛裏在和姥姥姥爺短時間的對視中,滿是惶惑和無奈,讓人一看就心疼!

“貓冬”的時候快過了,連“鋦鍋鋦碗鋦盆鋦大缸”和“磨剪子磨菜刀”手藝人的吆喝都漸漸出現了。可家裏人對待這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的心情,還是“貓著”,無法伸展……

孩子出生已經快四個月了,還沒有取名字,有誰會在乎一個多餘的人的出生?人們,有時就是活在這種自欺之中!明明知道該去做什麼,但是就是不願意去做!

“鋦鍋鋦碗鋦大缸——”一陣悠長的吆喝聲,姥姥在屋裏都聽得真真兒的。她急忙尋出前幾天剛剛摔成兩半兒的一個瓷盆,戴上手套和帽子武裝好,快步走了出去。

鋦鍋手藝人的攤子就在對麵的胡同口。可能是因為天冷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剛支下攤子,似乎活計並不多。

“大兄弟,給補個盆吧。”姥姥將手裏兩半兒的盆摞著遞了過去。師傅看上去年齡不大,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人看上去少了生意人的精明,卻多了手藝人的靈巧與憨厚。

“好嘞。”他一邊答應著,一邊把破成兩半兒的盆接過去。隻見他將破損的瓷片拿著,對著茬口,用很專業的眼光打量著。

“這盆還是新茬兒呢,剛壞的吧?” 鋦鍋的手藝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姥姥嘮嗑:

“可不,才幾天。著急喂孩子,火急火燎的,把盆兒拐地下了。都是讓那小犢子給鬧得。”

“多大的孩子?”

“三個多月。”

“這麼大點兒的孩子就喂啊?沒奶吃的孩子那指定老操心了!我那二姑娘一生下來她媽就沒奶,孩子遭老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