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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嚴冬凜冽,蒼山雲堡的主人坐在暖意融融的主廳中小酌,有人來報:“堡主,雲冉求見。”
秦深慢慢把酒杯頓在桌上:“他是一個人來的?”
“他還帶著小少爺……帶著孩子。”秦深的屬下低聲回話,帶著一點點慌亂,“好像病了。”
秦深傾聽著外麵呼嘯的風聲,微微地笑了,那個笑容令他向來冷峻的臉增添了幾分柔和:“讓他在門外跪著,一個時辰之後再帶進來。”
看到對方應聲而去,並沒有絲毫遲疑,秦深的微笑更深了。他把酒杯湊近唇邊,慢慢品嚐。
他等待這一天很久了。
如今,曾經屬於雲冉的一切都成為了他的,名譽、財富、地位,還有這巍峨莊嚴的蒼山雲堡。
那個總像天邊白雲般居高臨下的雲冉,也終於要低下那顆驕傲的頭。
杯中酒盡,秦深又滿上一杯,他要好好品嚐此刻的滋味。
等到雲冉終於被帶進來的時候,秦深舒適地坐在寬大的坐椅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非常單薄,蒼白的臉凍得發青,嘴唇也是紫色的。頭發本來應該束得很整齊,但跪了這麼長時間,早被風吹得淩亂狼狽。
雲冉懷裏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用破舊的披風包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張消瘦的小臉,呼吸急促,眼睛緊閉。
雲冉的神色倒是還算平靜,即使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曾經屬於他又失去,他也沒有顯出一點眷戀或者尷尬。他走到秦深麵前,微一猶豫,膝蓋處就挨了兩腳,踉蹌著跪在地上。
秦深看了押著人進來的兩個護衛一眼,他們跟隨自己數年,頗有默契,這兩下動作不大,苦頭肯定不小。
雲冉搖搖晃晃地跪著,額頭迅速沁出一層冷汗,幾乎看不清秦深的神色。他之前被凍得發不出聲音,一時還不能從極冷和極痛中回過神來。但是懷裏抱著的孩子時刻都在提醒他,必須做點什麼。
他小心地把孩子放在地上,嘴唇顫唞了一會,總算一字一字說出話來:“請你救他。”
秦深慢悠悠地蹺起一條腿,動作極其優雅,極其傲慢:“這是你的兒子,快要死了,我為什麼要救,你一錢不值,我救了能有什麼好處?”
他了解雲冉,知道什麼樣的話可以最深地刺激到他。果然,對方的身體顫唞了一下,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秦深露出微笑,柔聲說道:“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麼?那還是帶著你的兒子走罷,地板都被你們弄髒了。要死也別死到我麵前來,我可不會幫著收屍。”
雲冉凝視著他漫不經意的表情,唇邊露出一絲苦笑,終於慢慢俯身磕下頭去:“我武功被廢,一貧如洗,的確一錢不值,我也不知道還有有什麼好處可以給你。可是你既然還願意見我,想必,我身上還有些可圖之處。”
“你就是這麼想,所以才求到這裏,甚至磕頭都願意。可惜,你錯了。”秦深的聲音依然很溫和,可是他的笑容突然變成了不加掩飾的嘲諷,“我知道你走投無路,可是還懷著希望。所以,今天我讓你進來,浪費時間和你說話,就是想親自告訴你,就算你一頭撞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救他。”
這句話,在秦深的心裏不知埋了多久,終於可以說出來。一朝出口,他隻覺得痛快淋漓,鬱積在心底的那口惡氣仿佛也隨之消散不少。
雲冉的身體晃了晃,有點不能置信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漸漸變成了幾近麻木的絕望,慢慢地伸手去抱孩子,目光裏盡是歉疚痛惜。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再不看秦深一眼。
秦深看著他背轉身,朝外麵慢慢走去。失去了武功,又吃了這些日子的苦,他的身體瘦弱了不少,背影也不像當初那樣挺拔了。
雲冉和自己同歲,不過二十七,可是人一旦落拓,那種蕭索的滄桑就掩住了所有的光華。
秦深不知為什麼想起當年那個完美得令人想摧毀的雲冉。
雲堡的曆代堡主都有一副極好的容貌,傳到雲冉這裏,十幾歲時就清極盛極,令人想起那句“藍田有美玉,合浦還明珠”。
昔日秦深隨雲冉同遊江南,到秦淮河上聽曲,秦淮名妓放下`身段,乘著畫舫親自來接,抱著琵琶曼歌一曲,每一個明媚的眼波都對著雲冉。秦深記得那歌詞:“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一曲聽罷,雲冉抿唇一笑,往水中拋下幾枝嫩柳,拖著他在煙雨中頭也不回地離了畫舫,踏波登岸而去,飄飄的衣袂像河畔盛開的蓮花。隻說正是江南春雨,如許風流怎可辜負,這便去找個小樓烹茶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