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暴雨如注。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隻有瀑布般的雨聲。
周文生低頭,看看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一雙修飾的很幹淨的手。他很無聊。
茶室裏有一股茶葉的苦香,清淡氤氳。穿著素花旗袍和黑布鞋的的服務員悄無聲息地走來走去。白瓷的小盞子裏是碧綠清透的茶水。一切都很平靜。這裏的小餅幹是妹妹周眉生喜歡的,她坐在對麵笑吟吟的說:"哥哥,這是偷的浮生半日閑呢。"
他隻好苦笑,心想你倒是閑,可是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呢。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不知道什麼是閑了。
不過那小餅幹烤的的確是好,酥脆,一股蛋黃的香味,入口即化。還有藍莓啊綠茶啊各種口味的,要不是減肥,周眉生都想試試。
現在的女孩子,無論體重多少,好像都在減肥。
眉生今年大二,比他小很多歲,他對她一直有一種亦父亦兄的感情。眉生性格活潑,母親說,當初還不如叫武生呢,正好和哥哥等對。
想起母親,周文生的眉頭打了一個結,嘴裏有一股苦味泛出來。
茶室門口的竹簾掀起,一個人走了進來。周文生抬眼看看,目光隨意落下。忽地又抬起。
是他。很久沒見了。
和以前很不一樣。他穿著白襯衫和米色休閑褲,很幹淨的樣子,但都很舊。烏黑的頭發帶著濕氣,搭在他飽滿的額頭上。憂鬱而斯文。
真是一點也不一樣了。要是在以前,大約五年不到吧,誰能想到又辣又野的林澤會有這樣的表情,溫文而沉鬱。他好笑的想,簡直像一株水仙花。
是的,以前在那個小圈子裏,就有人說他像希臘神話裏那個變成了水仙的誰誰,要是他不講話的話。
周文生沒有打算招呼他,因為他還是有一點吃驚。
自從林澤在他們那個小圈子小時候,他就以為他永遠不會在這個城市出現了。
林澤,林澤。這個名字好像還帶著Chateau Latour 濃鬱的香味。和這裏的茶香格格不入。
周眉生轉頭看看,突然笑起來,她向哥哥小聲說:"看,那個人就是這裏的老板,有時候他會親自烤餅幹呢。"眉生臉上有點紅。可能這位老板親手烤的餅幹會更好吃吧。
周文生啞然。林澤會烤餅幹嗎,他的手做不好扣扣子之外的事情的。他忽然想起他細長潔白的手指糾纏在紐扣上的曖昧情色,微微笑了,但是他修煉成精的臉皮什麼也沒露出,隻是低聲說:"是嗎"。
2
林澤從他的身邊走過,有一陣雨水的潮濕而冰涼的氣息,很細微,但是很清晰。
周眉生的眼睛亮亮的,文生失笑。這個丫頭永遠都長不大,還保持著對帥哥流口水的水平。
周文生依舊穩穩地坐著,內心不無感慨。林澤離開後,他們那個小圈子幾乎發生地震,分崩離析。一個個的,都漸漸走出了那段年少輕狂的時光。
是啊,年少輕狂。
而現在,真是老了。雖然還沒有皺紋和白發,可是以前柔軟的內部,已經僵硬了,硬化了,也許有一天會碎裂了。
文生低下頭,啜了一口微涼的茶水。
一隻纖細修長,幾乎可算美麗的手,搭在他麵前的紫砂壺上,提起,將茶水續進他的茶杯。
他盯著那隻手,笑了笑,是那種能隨便擺出來應付的笑,他說:"林澤。"有點後悔。要是林澤還是那樣有攻擊性的話,自己這一番做作,真要讓他笑話去。應該一開始就主動點。他想。
但是林澤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譏諷地說什麼你才認出來啊之類,他微笑著,說:"好久不見,文生。"比起他麵具一樣帶在臉上的笑,林澤的笑容更溫暖而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