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房門的我,不知撞倒多少人,走廊拐彎時,終於看見護士的托盤裏有止疼藥,我一邊喊對不起一邊搶過她的托盤,急速奔回病房。在房門前卻看見龍飛走過來走過去的,不停的哭泣,老虎哥在一旁作陪,晝一哥的輪椅在房外,人不見了。
“哥哥!”我踹開房門,愣住。
房間裏,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
鳶子癡癡的、怨懟的看著晝一哥,淡路護著鳶子在房間的一邊;晝一哥扶著牆壁勉強站著,關懷的給小蛻包紮;嗜哥將哥哥抱起來,和淡路對峙。
“止疼藥!”好一會兒,我才說出這三個字。
“不用。已經沒用了。”嗜哥低頭,唇淡淡的掃過哥哥布滿冷汗的額頭。
難道,哥哥的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我怔住,直到手中的托盤落地才恍然恢複理智。然而,那時候,嗜哥抱著的哥哥,已經在晝一哥、小蛻、龍飛、老虎哥的呼聲中昏厥過去。
痛得昏厥過去。
究竟是怎樣的劇疼,能讓堅強如斯的哥哥昏厥過去!?我不敢再想下去。
真的……不願意……想,今後那些失去他的日子……。
9
哥哥住院了。
這是在他長時間昏迷後,嗜哥替他做的決定,哥哥沒有反對,隻是說他已經定好了機票,一定要在那天準時登機。對這樣的要求,除了龍飛,沒有人忍心不答應。為了哥哥的安寧休養起見,嗜哥決定讓我負責哥哥住院的事宜,最好不要讓火氣衝天的龍飛接近病房十米之內,我自然是不負眾望,堅決隔離了龍飛。
離別的日子,就在龍飛越發陰冷的臉色和大家逐漸消沉的心緒中到來了。
這天,我早早的單獨來到哥哥的病房前。
他正靠坐在床上,手隨意的放在身前,望著窗外,無比的恬靜溫柔。我有些不忍心打擾他,就這樣站在門口看著。他的感覺向來非常敏銳,很快的便察覺了我的氣息,緩緩的轉回頭,溫柔的笑了:“我看到了。前幾個月龍翔移植的大槐樹。看著它,突然就想起那年槐花開的時候。”
我走近床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窗外那棵風華正好的槐樹在微風中搖曳著綠色的枝葉。“哥哥喜歡槐花嗎?我以為你更喜歡櫻花。”槐花,提起它就會想到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在雪白、天藍的花瓣中將生命發散的女人,在虛幻中喜怒哀樂的女人,令我怎樣也不能對它有個好印象。
哥哥低頭瞧瞧自己鬆散的浴衣上朵朵或怒放或凋謝的赤紅色、雪白的花朵,抬起手撫平袖子上層層的皺褶:“櫻花是刻在我身上、心裏的,又是喜歡又是恨。槐花呢,現在想起來全都是喜歡的。那時候,和齋夜一起過的一個月,接著和龍飛和好,也被變態救出了苦海……嗯,雖然同時掉進了另一個。”
“槐花盛開的時節對我來說,都是快樂的時候。不管是白藍色的、白紫色的,還是血紅的槐花,我都喜歡,都時刻在回憶。可以說,我的人生就是從雪一樣的槐花花瓣中開始,我希望也能這樣結束。”
“我很期待這個結束呢,很平靜的。”
“所以現在就要離開我們這一群醫生?”我給他掖好被子,突然覺著鼻子一酸。
“苑璐,沒有人可以和時間爭搶什麼,人既然不能活得長久,關鍵就是要有人記得他。我……雖然不甘心,真的,但也不後悔。這種人生,比那樣傻傻的什麼也不知道的人生要好多了。所以我不能逃避。你記得,今後也不能逃避,要在下一個槐花季節結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