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段(1 / 3)

阿九並未說話,扶正他的身體,桃木細梳順著銀絲,一梳而下。木梳的齒紋,貼著頭頂的皮膚,一下一下梳到尾,舒服得很。

“咳,阿九,落下孤燈真的種了許多花?”他拿出八卦交流的姿態,怕被阿九看穿藏匿的真心。

“嗯。快開花了,你若想,我帶你去。”

聲音清冷低沉,驚得慕藥師身體一歪,差點摔倒在地。

一雙熟悉的手有力地扶住了他。

“你!你——”

哎,真的老了嗎?連阿九和他,都分辨不清。

8、

“還生氣?”

羽人挽著他的發淡聲發問,慕藥師強自坐穩,幹咳兩聲並不答話。

“告訴我你不再生氣的辦法。”

羽人低聲說。

聽不出刀者是否在委屈。

他有生氣嗎?

藥方瞞著阿九不過多加了兩種安眠的藥草,這幾日他昏睡的時辰,總多過醒來的時候。扯謊被抓現形又不是頭一次。他未曾懼過羽仔的冷漠,又怎會怕起他的關心。說到底,臉皮最薄那個,不是他慕少艾。

不過緣於他回穀的消息,走漏了風聲,傳得人盡皆知。小獍成為苦境諸多“居心不良”人士窺探的目標,拿武功秘籍和奇珍萬金求生子秘方的,更是圍得黃石陣外水泄不通。若非陣法尚能阻擋一二,寂滅的主人仍有些威名,隻怕早就鬧得不可開交。

也有交情深厚的同道,如素還真、劍子等等上門拜訪,滿臉謙虛地擺出求神問道之心,旁敲側擊,打著各人如意的小算盤。哼,他們要動腦筋,也不能拉他下水。可即便他拉得下臉,終無法躲過對方自持善意的打趣以及調侃。如此一來,不勝其煩,尚不如倒頭大睡會周公。

不過,轉念一想,能被朱痕出賣,阿九甘為幫凶,小獍遞他親爹迷魂茶,再從落日煙被點昏睡穴,打包扛回峴匿迷穀──哈,羽人非獍,你的麵子可真大!

呼呼,他確有生氣嗎?

心底的洶湧,不為人知。在落日煙,無非不甘輕易被得逞,心生小小壞心,想賭麵薄的羽仔,何時才能光明正大牽他的手。喂,他又怎好告訴羽仔,慕少艾從聽完無豔小姐那封信,就已甜滋滋暗喜,鬱氣頓掃,心胸希冀到顫栗。

揭開這層薄紙,懵懂難言的情愫,呼之欲出。柳暗花明的風景,盼久後,竟成事實。他立在風景之外,心知尋覓半生的春光就在眼前,不必急迫,也為他停留。

即便站在原地矜持不動,心知羽仔情深一往,定會跋山涉水而來。

隻為他。

他就愛看他,奮不顧身的樣子。

“不想我照顧你和小獍?”

看,寂滅的主人,遠不如它那樣冰冷堅硬。溫柔的擁抱,輕柔的試探,不給他退後的借口。慕藥師依戀這擁抱的溫暖,他得逞地偷笑,滿心的歡喜。知道羽仔仍在看他,便揚起臉一本正經道:“除非迷穀也有飄雪一天。”

哈,慕藥師憋住笑。他甚至能看見羽人,苦惱地擰起眉頭,無可奈何地苦笑。峴匿迷穀地下藏有溫泉,迷霧繚繞、四季恒溫,沒有冬季何談飛雪?他在出難題。

一瞬遲疑,青年的手,已覆上他的手背,低聲許諾:“好。”

有一種風,仍在他耳邊,悲戚慟哭;有一種雪,仍從他四周,飛旋翻卷,尋不到歸宿。

這是落下孤燈的凜冽刺骨,也是羽人非獍的孤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