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隻有黑白灰的葉明珠,為了那個男孩子變成顏色女郎。
那一節課是著名艱深的熱力學統計。我心神不寧,看表的次數比看教授還要多。看到第十三次的時候終於發現,已經無法解釋自己煩躁的原因。而在這個世界上,無法解釋的情感,通常被定義為愛情。
那一刻時值十時十七分,正是我第一次與她說話的那個時間。地球已經轉過了那麼多圈,我依舊是凡夫俗子,與她無涉。葉對我的笑容一直冷淡而疏離,這個學校裏有六千名男生,我不過是六千分之一。
歎一口氣,想不出別的辦法,唯有努力忘掉那一個女孩子。無他,扣去學習與打工,時間與精力所剩無幾,連普通的戀愛也無法負擔,何況是那樣的一個人。
從來沒有像那一分鍾那樣自慚形穢過。
但是這間學校那麼小,我們來來去去的不過是那幾個地方。即便是避到了偏僻的自習教室,究竟也不可能不去圖書館。終於有一天自書本中抬起頭來,發現她坐在對麵。並沒有發現我,臉上的笑容辛酸而嘲諷,是冷笑。
那一天她穿淡紫色襯衫。非常合身的剪裁,第一顆扣子沒有扣,鎖骨露出來,越發瘦得不像話。表情有點煩躁,微微皺著眉一邊端詳一邊勾勒,是在畫畫的樣子。這個女孩子不管會做什麼都不會讓我驚訝。然而那種不安的情緒是平日看不見的。漸漸眉頭越鎖越緊,終於啪的一聲,折斷了手中鉛筆。
完全不是平日那個葉明珠。
忍不住起身過去坐到她身邊空位。本子上勾出一個個人像,無一例外憂鬱而英俊。正在畫的那一個男孩子有著誠實而溫暖的笑容,但眼睛裏的憂傷仍然掩藏不住。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人物本身如是,或是作畫者心境欠佳。她沒有抬頭,於是我輕輕問:“你畫的是什麼?”
總是我在問她。
葉猶豫一下,答:“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元帥。”
“誒?”
她抬起頭來飛快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去繼續那個人像,在我以為她已決定不再理會我的時候開口說:“身為男生你沒有讀過《銀河英雄傳說》嗎?”聲音很低很淡,似乎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若非寂寞到極點,她怎會在自習室與路人甲聊天。
也許今日是我的lucky day。
我微笑答:“沒有啊。”她完成了那個人像,舉起本子端詳,仍然是用那種懶洋洋的聲音問:“那麼你從哪裏尋找男人的典範來作為成長期學習的榜樣呢?”一口氣說出這麼長的句子,慢條斯理,文法結構絲毫不亂。男孩子們恨她的也許就是這一點。這年頭的女孩子們,不是我說,搞清楚主謂賓已經算不簡單了。瑪麗說話就常常亂七八糟的。不過葉當然不是女孩子們,她是一顆夜明珠。
葉轉過頭來看著我。眼珠是深琥珀色的,非常的清澈,寶石一般。在這樣的眼光下是想不出什麼辭藻的。我老老實實的說:“愛新覺羅·玄曄大帝啊。”然後看著她放下本子,微微一笑。還來不及辨別她笑容裏有多少嘲諷的成分,她已經幹巴巴的說:“哈,哈,哈。”語氣非常的平板,聲音卻是清澈的。我一時招架不住,隻能保持那個微笑問:“不好笑嗎?”以退為進。一般的女孩子到這裏也許就放過我了,葉卻清清楚楚的回答:“我不需要你來逗我笑啊。”開始收拾東西,然後聳聳肩,從椅子間擠過去。那麼窄的距離,這個人居然不費絲毫力氣。在我猶豫的一秒鍾間她已經轉身準備揚長而去。我看著她的背影好好的再想了一秒鍾,然後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