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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蝶藤蘿[言妍]

入山看見藤纏樹,出山看見樹纏藤;

藤生樹死纏到死,樹生藤死死也纏……

在母親含怨而死,惜梅姨離家那年開始,

快樂,便成了她生命中最奢侈的夢想,

她恨、她怨,隻因馮家人毀了她原本美滿幸福的家!

而他,那個對她有著不同意義的男孩,竟也是馮家人!

他和她,就像互相糾纏依附的樹王與藤羅,

原是仇敵的兩種植物,最後竟成了密不可分的伴侶,

還開出那恍若愛情的小小白蝶花,

她可以感受到他對她的好,卻又怕他的動機和居心,

強烈的不安全感常將兩人逼到極苦的境地;

在如履薄冰的關係中,原就容不下一絲一毫的差池,

然而,似是老天注定捉弄,一個接一個的誤會與傷害,

卻在他們之間劃下鴻溝,讓彼此愈離愈遠……

民國四十三年,初秋,台灣北部丘陵秀裏小鎮。

對於曬茶而言,今天的天氣是最好不過了。太陽不大也不小,天空呈淺淺均勻的藍,透過雲層所投射下的光和熱,不但烘得人暢暖,也讓篩子裏的茶箐逐漸卷縮幹萎,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敏貞隨著父親哲夫穿過曬茶廠,正在翻轉茶箐的工人紛紛向他們行禮問候,哲夫也在一路頷首招呼。

有幾個年輕大膽的男工,不免對這剛從學校畢業,以美貌著名的東家二小姐投以好奇及仰慕的注視眼光。

十八歲的敏貞確實是賞心悅目的,她有一身鄉下人少見的雪白肌膚,加上纖細修長的身材,像古典仕女一般的瓜子臉及雅致的五官,自然讓這些見慣粗壯農婦的莊稼漢驚為天人。

“敏貞是寬慧去日本旅行是懷的,當時她最愛看的是奈良正倉院的壁畫;有個叫“天女散花”的,真是漂亮;看久了,生下的女兒就有那個樣子啦!”敏真的祖母玉滿不止一次對眾人說。

然而敏貞也以個性孤僻和脾氣古怪著名,她不太說話,也少有笑容,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的態度。據說她和繼母處不好,連寵愛她的祖母和姐姐都常莫可奈何,所以盡管她生的美、學曆高、家世好,上門來提親的媒婆卻有顧忌,以致不像姐姐那樣行情看好。

“果真是石頭美人一個,一張臉臭成那款,人再嬌俏也沒用,有誰敢娶回家呢?”有個男工在他們背後低聲說。

敏貞在跨進茶場時,正好聽見這句話,她連眼也沒有眨一下,仍不斷在筆記本上記著父親交待的話,由室外的明亮到室內的陰暗都沒有影響到她筆下的流利。

濃濃的茶香充斥鼻間,四處夾雜著師傅們的吆喝聲和機器的轉動聲,敏貞一直不喜歡這裏。

如果再亮一點就好了。她每次來都會如此想,但從不曾真正說出來,因為黃家事業沒有女人說話的餘地,女人受再高的教育,社會地位仍是低微的。

假如她是兒子,她會告訴父親,在屋頂開兩排寬敞的天窗,有粗梁木垂下的燈泡要多加幾個,尤其那一排排木架,放著正待蒸散發酵的茶葉的角落。

炒茶的大鐵鍋則應另辟一房,以免人來人往的雜亂,幹擾了殺箐的溫度和師傅的判斷。

剩下的揉撚擠壓和烘焙,應逐漸由簡單的機器代勞,就沒什麼好建言的了。

哲夫摸摸熟熱卷縮的毛茶,湊在鼻上聞香氣。

“味道還是沒有老式的焙籠好。”一個師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