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號登機口 BY: 羅開
文案:
歐風短篇之六。
可以算是《一個陽光明亮的早晨》的同係列文吧。
1
約庚·萊曼放下手中的《明鏡》雜誌,看到那個高個子的男人向他走來。
“請允許我占用您幾分鍾的時間。”
他彬彬有禮地說。用的是不容置疑的陳述句,而不是請求的問句。約庚打量著他身上的灰色長大衣——雖然剪裁和質地都十分考究,看起來還是像某個機構裏的製服:確切地說,他像是和法蘭克福機場裏那些巡警們從一個係統裏出來的那種人。
他很快地出示了證件。非常快。以至於約庚除了上麵那頭張牙舞爪的鷹和“聯邦安全……”字樣以外什麼也沒看清。
好吧。該來的總會來。約庚鎮定地想。他早做好了被警察盤問的準備,誰叫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如此可疑:他坐在八號登機口前的等候區座位上。——當然,必須得加上另外幾點說明:三天以來,每天從早上五點半到晚上十一點,永遠在同一個座位。
他向那個男人點了點頭,打算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對方用手勢阻止了他,然後很快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們先在這裏談談。”他說。他的聲線低沉而略帶暗啞,聽來有種威嚴的意味。“如果我覺得有必要的話,再請您去別的地方。”
“沒問題。”約庚說。當然,比起某個未知的、也許是陰森恐怖的審訊室(約庚隻有在電影裏才看到過那玩意兒),他更偏向於留在原地。
他把雜誌放進了旁邊的包裏。
現在是晚上十點半。候機大廳裏空蕩蕩的,八號登機口前的候機區裏隻有三個人:除了約庚和那個灰衣的高個子男人,還有一個穿紅色毛衣的年輕人,坐在他們斜對麵,正聚精會神地看一張《法蘭克福彙報》。——約庚判斷他跟那個灰衣男人是一夥兒的,應該是個便衣:雖然他在身邊放了個行李箱,裝得好像一副要搭乘飛機的樣子。但事實上,從這個登機口發出的最後一班飛機早在半個鍾頭前就飛走了。
那個灰衣男人開口了。
“我們注意到你三天以來的異常行為。”他簡潔地說。“你能解釋一下嗎?”
如果約庚是個老練的犯罪分子,對於這個明顯的陷阱問句肯定會有一套例行公事的回答,態度介於假癡假呆和誠懇坦率之間,原則是決不泄漏任何警察們自己沒說出來的消息。——但是他一頭栽了下去:
“我知道,這看起來有點奇怪。我每天在這裏從早坐到晚,並不打算乘飛機。”約庚多少有點慌亂地說。“事實是,我在這裏等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年輕的男人,大概二十五歲到二十八歲之間,金發,藍灰色的眼睛,身高一米八左右。”約庚說。
那個灰衣男人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頭。
“他的名字?”
“拉爾夫。”約庚說。“他說他叫拉爾夫。拉爾夫·邁耶。不過,我想這不是他的真名。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麼。”
“你為什麼確定這不是他的名字?”
“因為我去查過旅客名單。”約庚說,然後下意識地感到需要補充什麼。“哦,不是通過,呃,完全非法的手段,是通過業務關係查到的……”他尷尬地說。“當然我知道這還是不合常例的。”
他從外套的內袋裏掏出名片,遞了過去。那個人隻簡單地看了一下,並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身份,萊曼先生。機場的工作人員都認得你,否則他們早在第一天就會來問你話了。”他說。
約庚訕訕地把名片收回了口袋。
“你和這個叫拉爾夫的人約好了在這裏見麵嗎?”
“不。”約庚說。“沒有約定。我想……我希望他會來。”
“希望?”
“是的。他對我說過,他經常會坐飛機出差。這樣他可能會經過這裏,在這個登機口看到我。所以我在這裏等著。”約庚說,不是很肯定這些話聽起來有多少可信度。——希望他不要馬上把我當成精神病人抓起來。他想。
但那個男人隻是不動聲色地抬起了眼睛。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很有效率的會麵方式。”他說。
“我知道。但是我必須要見到他。”約庚幹巴巴地說。
“為什麼?”
約庚看著那個陌生的灰衣男人,有點猶豫。但他最終決定說實話——不是萬分必要的時候不應該撒謊,更何況是麵對一個警察。
“因為我愛他。”他說。
2
“那是在三個星期之前。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五點半左右。我第一次見到拉爾夫。”約庚說。既然已經開了頭,他覺得有必要把整件事和盤托出——最好是一勞永逸地把安全部門的疑慮打消掉。因為天曉得他究竟還要在這裏等多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