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深冷,寂靜的皇宮燈火通明,急促的腳步聲陣陣傳來,凜冽的寒風吹襲而過,若刮在人臉上,是一陣生生的疼。
長廊上懸掛著的燈籠因為烈風吹過左搖右晃得厲害,守在長生殿外的宮人搓著手,哪怕身穿厚衣,還是被凍得發抖,十二月的天便是這麼不留情麵。
“於公公……鬧出這麼大的事,寧妃隻怕是活不成了吧?”
聞著裏麵的動靜,身穿寶藍色宮服的小太監膽顫著問身邊的長生殿管事於峰。
於峰橫了他一眼:“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能知道!想活命,就不必多嘴!”
小太監聞言立刻不敢再吱一聲。
於峰回頭,看著那道朱紅色的重門,長長歎了口氣,眼裏帶著微微的急躁,隻盼著自己派出去的小徒弟能夠趕得及。
朱紅色重門內,寒冷的氣息中有血腥的味道。
“寧妃,你知不知罪?”
一片灰敗的院子內,烏泱泱站著一群宮人垂著頭等候聽命。說話的是坐在狐皮墊靠椅上,一身青綠色長裙並攏著灰色大氅的女子,聲音婉柔好聽,眉清目秀,卻帶著不合時宜的陰狠,因著這陰狠,容顏都降了不少。
寧白芮被迫伏地,她盯著石板路,隻說:蘇祺杏,你急什麼?一切等皇上過來再定奪。”
蘇祺杏的呼吸重了幾分:“皇上?皇上可沒空理你,更沒空來這冷宮!”
寧白芮輕笑一聲,那聲音嘶啞著帶譏誚,毫不掩飾的仿佛是一道利劍:“你是怕皇上舍不得我死吧?”
她仰頭,那張蒼白的臉在夜燈的映照下仍舊明媚張揚,眼裏是濃濃的嘲諷:“你看看你,曾經還人模狗樣兒,現如今隻有狗樣子了。”
蘇祺杏冷冷道:“你就逞口舌之快吧。”
寧白芮低笑:“你這麼急著想殺了本宮,還不是因為嫉妒本宮?嫉妒皇上隻寵愛本宮,嫉妒自己比不過本宮,看你這樣子,本宮特別開心呢。”
一旁靜候的宮女眼色微沉,直接上前來捏住她的下巴,揚手就是兩巴掌。
蘇祺杏婉柔微笑,眼裏是痛快的得意:“現如今,宮女都敢甩你巴掌了,本宮嫉妒你什麼?”
血絲順著嘴角緩緩流下。
寒風烈烈刮過。
天際陰沉,風愈吹愈烈,鋪天蓋地的冷籠罩著大地萬物,更添了幾分蕭索。
重重的宮門“吱”地一聲打開,一輛明黃色轎輦悠然穿過,彰顯皇家高貴的顏色讓一眾人紛紛垂頭行禮。
“皇上!皇上!”
一串急促的聲音猛然炸裂在萬籟俱寂中。
伴駕隨行的太監厲喝:“聖駕在此,是誰這般無禮?”
那個人連忙跪倒在轎輦前:“皇上,是奴才!”
明黃轎輦裏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你不是於峰的徒弟嗎?”
“是奴才!”小太監一路狂奔而來,因為又急又怕,在這寒冬臘月裏,竟然生生出了一層的汗,濕透了裏衣,此時他仍喘著粗氣,一邊迷迷糊糊想著皇上竟然認得自己的聲音,一邊顫抖著動了嘴唇,咬字都不大清晰:“啟稟皇上,蘇嬪帶著人到長生殿要置寧妃娘娘於死地,寧妃已經受了刑……”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轎輦內的人已經竄了出來,他眼前隻掠過明黃的衣角,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不顧宮中規矩,徑自施展輕功,遠了。
目瞪口呆了半晌,他急忙轉身飛快跟了上去,心裏頭重重的石頭也落了下去。
看來師傅說的沒錯,哪怕皇上再恨寧妃,哪怕皇上將寧妃關進了冷宮,皇上還是舍不得她死的……
“皇上駕到!”
於峰尖銳的聲音在此刻也顯了一點急促。
蘇祺杏臉色一白,毫不猶豫道:“灌進去!”
不管寧白芮死不死,受罰是必定的了。但她不在乎,隻要寧白芮能死,懲罰也是可以擔的,所以無論如何,寧白芮今天必須死!
貼身宮女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旁邊一個人撬開了寧白芮的嘴,一個人將青花瓷碗裏黑乎乎的湯汁倒了進去。
“嘭!”
朱紅色的門被一腳踹開。
青花瓷碗落地碎成渣,但沒有一點液體流出。
然而終究是來不及了。
蘇祺杏看著毒藥盡數被灌了進去,心裏雖然有些不安,還是鬆了口氣,眼底隱隱有快意——隻要她死了就好,她死了,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皇上……皇上不也是恨足了她嗎,既然他狠不下心,她就幫他好了,死了正好。
陸雲沉看著一身單薄長裙的寧白芮伏在地上,那張向來明豔動人的容色此刻盡失了血色,那雙向來靈動的眼眸悄然黯淡下去,她望著他,竟然沒有一點感情。
心尖在那瞬間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