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知道父親對他與蘇師師交遊十分不滿,所以在為蘇師師及其好姐妹贖身這件事上,雲棠調錢調得相當隱秘,且嚴命身邊近侍,不得將此事泄密半分,一直死死瞞著父親,打算“先斬後奏”。
這日天黑,他從官署歸家,準備換件常服後,就攜金銀前去天香館。在解下官服、等待侍從捧來新外袍的過程中,雲棠順手從一丫鬟手中接過熱茶,飲了幾口潤喉。
半杯茶下肚,眼前也忽然模糊起來,雲棠漸漸站都站不穩了,手扶著高幾,微搖了搖頭,想醒一醒神,卻是越來越頭暈目眩。他想張口,但連聲音也沒力氣發出,最後一絲清明意識裏,似看到一人,緩緩走了進來,看身形……像是……父親……
年輕男兒,將暈摔倒地時,兩旁侍從,趕緊扶住了自家公子。雲父走進房中,望著自己已經昏睡過去的兒子,擺擺手,讓侍從將他送到榻上。
雖然雲棠瞞得死死的,但他想為蘇師師贖身一事,還是被有心之人,設法傳入了雲父耳中。
雲父這幾日隻當不知,就是為了此刻能將兒子攔下來。年輕人輕狂不懂事,腹有詩書卻不知人心險惡,他們雲家這樣的商戶,手中雖有幾個閑錢,但哪裏得罪得起長孫家這等權貴高門呢?!
雲父望著榻上不懂事的兒子,心中是氣得恨不能伸手打他兩下。可手落下來了,卻是為兒子攏了攏被子,他暗歎了口氣,在榻邊坐了下來。
……今夜之後,蘇師師名花有主,雲棠也該徹底死心了。也不知那安樂郡主,是否還對雲棠有意,不知他們雲家,還能不能攀上這道金枝……
雲府附近,一輛馬車,已在夜色中停留許久,侍女稟報車內貴女道:“郡主,雲公子一直沒有出來,想是今夜去不成天香館了。”
在侍女看來,自家郡主肯看上雲探花,是雲探花這個商家之子,前世修來的福氣。雲探花先前種種婉拒之舉,真是不識抬舉極了。名門公子多的是,若換了她,定不再自降身價,也不知郡主為何對雲探花,這般執著。
於安樂郡主來說,先前對雲棠,不過是有幾分好感而已,後因他對她一再婉拒而與一煙花女子糾纏不休,這幾分好感,立燒成了十成十的好勝心,她安樂郡主,豈能輸給一個下賤的妓|女?!
既沒能在曇山毀了她的容顏,今夜,也不能讓她與雲棠成了好事,放出消息的安樂郡主,見此間事如她所料,在回程的路上,讓車夫繞道去天香館附近看看。
街市如晝、車馬堵塞,天香館前街熙熙攘攘的馬車人流,顯然大半是為蘇師師而來的。
因為寒食清明的那場失蹤,蘇師師名聲大噪。就算沒那個財力買下美人初夜,也有不少人想來看看她出閣的熱鬧,想親眼目睹,與探花郎、武威將軍之子、韓大將軍之子俱有所牽連的蘇師師,究竟花落誰家?
安樂郡主揭簾一角,望著往天香館去的熱鬧人流,見一男孩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並嚷嚷著“阿舅,快啊!快啊”,不由吃了一驚。
……紀王……與……襄王……
襄王殿下那性子,可不是個會往這種地方來的人,想是被愛玩的小紀王,硬拉過來的,安樂郡主默默悄看了會兒兩位王爺,無聲放下了馬車窗簾。
……長孫昊得了蘇師師也罷,襄王還是旁的什麼人得了蘇師師也罷,總之今夜過後,有了恩客的蘇師師,再無法扮成個清純玉女,去勾搭雲棠了……
街角處,安樂郡主的馬車,悄然遠去,天香館前,紀王慕容瑛,著急地拉著阿舅往館裏走。
黃昏的時候,他聽見侍仆私下議論說,蘇師師今夜出閣。
什麼是出閣,他不明白,遂問侍仆。侍仆支支吾吾地答說,出閣就是,一群人聚到天香館裏,誰出錢最多,就能聽蘇師師唱一夜的歌,在那個人的耳邊,唱一夜纏纏綿綿的歌。
好極了,他有錢!
慕容瑛一聽,登時就想來了。但他記著皇叔不許他去天香館親近蘇師師的訓斥,又有些猶豫,正兩難時,忽然想到,找個人帶他去好了。不是他主動要來的,是別人硬要帶他來的,他沒辦法,盛情難卻!
這個帶他的人,慕容瑛起先想的是常去平康坊的六表舅。但不巧,他去找六表舅韓煦表明來意時,六表舅沉默一瞬後,手捂著頭說他病了,剛喝了藥困得很,說罷就倒榻睡了,怎麼喊都喊不起來。
沒辦法,慕容瑛隻能轉而去找阿舅。本來他對似沒去過平康坊的阿舅,是沒抱太大希望的,但沒想到,他央求了一會兒後,阿舅竟同意了,隻是要求他出門必得聽他的話,不得胡來。
慕容瑛當場點頭如搗蒜,趕緊催著阿舅過來了。從小出入顯赫之地的他,不將天香館的熱鬧繁華放在眼裏,一進來就想找蘇師師,但館裏仆從卻對他道,蘇姑娘在競價結束前,不會單獨麵見任何一位客人,隻有出價最高的客人,才能獲得與她獨處、共度良宵的機會。
沒辦法,慕容瑛隻能再等等,他按捺著興奮勁兒,與阿舅一起來到了二樓一間雅間裏,靜等競價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