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走我就跟著去,你別怕啊!”
振君輕輕地笑了:“傻啊,說說而已的,你還要照應家裏,可別幹蠢事。”
阿福加好鴉片膏,送了上來。
彥青愣愣地望著,沒有抽,也沒有再說話,隻是緊緊地靠著振君。揪著他的衫子,就像揪住了最後的一絲歡愉,舍不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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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衣衫無論曬多久,穿上身後總有種濕寒的潮氣,被風一吹就不自禁地發抖。
“快下雪了吧。”彥青把所有的窗都關緊了。
“是嗎?好久沒出去了,也不知外頭怎樣了。”振君蜷在床榻上,抬眼望著彥青,眼中是混濁的。
彥青心中一陣抽痛,佯裝輕鬆道:“沒什麼大事。還記得米行邊上那條‘君子弄’嗎?這兩天在裝電燈了,聽說因為是古裏最早給裝上電的,還要改名呢。”
“改成什麼?”
“你猜猜。”
“不知道。”
“叫‘電燈浜’。”
“難聽。”振君挑挑眉。
彥青笑著撫摸他的臉頰:“那你給取一個。”
振君想了半晌,皺眉道:“總之都比‘電燈浜’好!”
“哈哈,振君,想不出來就承認吧!”彥青笑道。
“誰說的?”振君伸手去拉彥青的手,“敢笑我?說,怎麼罰你?”
彥青俯下`身,湊在振君耳邊:“都聽你的。”
兩人麵對麵輕輕地笑著,忽然振君劇烈地咳起來,彥青慌忙把毛巾塞在他手裏,眼見他的嘴中吐出了鮮血。
是大口大口嘔出來的血!仿佛把整個心肝都嘔了出來!
彥青真想捂住雙眼,不看不聽不想!眼前的男人曾用那麼堅壯的胸膛擁抱過他,激活了他的生命!如今呢——竟隻延著一口氣了!
要問他的生命還有多久多少天多少時刻?
就像問自己還能支持多久多少天多少時刻!
待振君睡下,一個人走到了屋外。
開始下雪了。
南方的雪太過輕浮,無論有多麼白多麼通透,一碰著地麵便化了,與塵土混作了泥濘,踩在上頭濡濕了鞋。
路上的行人很少,大多都裹緊了襖子步履匆匆。彥青邁著僵直的步子往前走著,還能去哪兒?他苦笑,不過是想有片刻逃離這一切罷了!
步上迎恩橋,每一級每一階都讓他恍惚起來。橋那邊是什麼?未來會怎樣呢?他不敢想——其實他不是沒想過,不過當時的每一種想象在如今看來都太過美麗了。
大夫讓他做好心理準備。是的,他已做好了一切準備。他會冷靜地送他走,溫柔地對他說別怕,他隻是先走了四五十年!四五十年不過一晃眼,總有一天會重聚!
可,真的是,舍不得啊!
他的未來竟然會沒有淩振君這個人——竟然!
彥青靠在橋欄上,任眼淚傾瀉而下,雪花飄在他的臉上,與淚水一同凝成了冰霜。抬頭望見岸邊錯落的黑瓦屋脊上斜斜地掠過了幾縷炊煙,一切都顯得那麼平和幸福,他的心中卻象壓上了一塊巨石,胸口悶著,呼吸也紊亂了。
他的嘴唇顫唞起來,似有千種舍不得萬般不甘願要吐露,可從喉中崩出時隻化作了一聲吼叫——驚惶而無助。
誰聽的見?他的吼聲很快就在空氣中被風雪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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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嗯?”
“到我閉眼的那一會兒,和我說一句話。”
“什麼話?”
“再會。”
“再會?”
“青,你怎麼哭了?”
“你,叫我怎麼說得出口?再會?!”
“不過是這輩子不再見麵,和我最後打個招呼都不成嗎?”
“好,我聽你的。本來還想寬慰你,反倒是你寬慰起我來了。”
“青,現在什麼時候了?天亮了嗎?雪停了嗎?”
“我去看看。”
彥青起身點了盞油燈,走到窗邊,推開了條縫張望著:“像是停了。怎麼,想看雪景?都化了,隻有屋簷上還留著些。”
“把窗開大些。”
彥青將窗推開了,見他愣愣地望著外頭:“青,你看那山——”
天還沒見亮,遠處的山隻是黑壓壓的一片:“山?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