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揚聲器裏那個男人的聲音:“同誌請不要跑了,山路危險,我們馬上去解救您。”有幾個人已經在前麵開始包抄我。我就當沒聽見,還在瘋跑。直到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我把撞到,緊緊地按在地上,我立刻就乖了,不動了,說:“我是活的,我是活的。”那個壯漢說道:“同誌不要激動,我們也是怕你受傷。”我的臉貼在地上,嘴被壓歪了,含糊地說:“你再壓著我,我就骨折了。”那個壯漢終於不壓我了,把我提起來,但還是銬住我的手。我往遠方看去,離那個山洞不遠處有一塊空氣很奇怪,它扭曲了樹枝的形狀,看著頭暈,我還看到了林森的袖口,心中暗罵,老娘都要跑斷氣了,你丫的也就不知道小心點,袖子都露出來了。所幸他很快把袖子遮住了,在更遠的地方露出一片衣角,如此三次,直到我再也看不見他了為止。
那個撞到我的壯漢不住地問:“同誌,同誌,你還好吧。”我回過神來看著他,是個很年輕的男孩,一張忠厚的臉龐,被太陽照得黝黑發亮。我問道:“警察叔叔……”那個年輕人說:“我隻是個軍人。”我改口說:“兵哥哥,這裏是哪啊?我怎麼有點暈……”我在裝作暈倒前,看到那個年輕人的臉紅了。
我既然已經幫不上林森的忙了,還要被人盤問錄口供,不如裝暈,不過我最開始是在裝,很快就是真的睡著了,我躺在擔架上很舒服,還有人幫我蓋上了被子。
等我醒來時,我嚇了一大跳,我睜開眼睛竟然看到了8348所標誌性的車棚,破破爛爛的上麵的棚頂破的東邊露一塊,西邊一個洞的,漏洞的地方糊著一層塑料布,我以為我是夢遊了,我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再睜開眼睛,還是那個車棚,我不但看到了車棚,還看到了公寓樓的房頂,我站了起來,我四周放滿了擔架,上麵躺著受傷的人。車棚被塑料布包上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出口。
我從來沒有見識過,也從來沒有想過8348所會這麼熱鬧,人來人往,大多數是陌生的麵孔,也是原來本來隻有100人的小地方突然裝了一萬人,大部分人我肯定不認識。
我在人群中找到一個熟悉的麵孔,立刻抓住他問道:“沙師兄,這是怎麼了?”沙師兄抬著一箱子東西,說:“你看不到嗎,我都要忙死了。”掙脫我走掉,我回到公寓樓,才想到我的磁卡不知道丟哪去了,怎麼進門,看誰進去,跟進去吧。但是我看到公寓樓的大門竟然洞開著,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我走了進去,一直長在前台的李姐也不在。我走到電梯前,發現等電梯的人很多,要麼就是拿了很多東西,要麼就是缺胳膊少腿,我不好意思和他們擠電梯,走樓梯,樓梯人也很多。
說句實話,我臉皮很厚,覺悟也低,但是我隻等了一會兒電梯就等不住了,一群人像看外星人一樣歘歘地盯著我。
我走到了二十二樓,汗水淋淋,渴得要命。我走進我的房間,門沒有鎖上,我的床上躺著一個人,是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兩條腿都斷了。但還在很淡定地看書,是本《小王子》。這間房間已經麵目全非了,除了李三三床頭的那張安娜戴蒙的海報,李三三的床上躺著一個包成了木乃伊的傷員,我幾乎是撲過去的,跪倒在床前呼喚道:“三三,三三,你怎麼了?”那個傷員“嗚嗚”了兩聲,聽著聲音不像是李三三,也許是聲帶受傷了,我再看一眼傷員的身材,李三三就算包著一床棉被也沒有這麼胖,不是她,我歉意地說:“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打擾你休息了。你接著睡。”我站了起來離開那裏,走到洗手間抹了一下臉。我的手巾和洗漱用品都不在了,我也就不擦幹臉了,走了出來。
我從洗手間出來,斷腿了的小男孩看著我,把書合上了,我詢問地望了了他一眼,那個小男孩問道:“姐姐,小王子為什麼要舍棄自己的身體?”我看他兩條斷腿,說:“因為肉體太沉重了,他沒辦法帶著肉體飛上天。”
我說完就離開了房間,走到2222,唐甜甜的房間也被改造成了病房,她並不在,也是,以她那麼矯情的人還會住在這裏嗎。
我看著這似曾相識,又和我以前呆著的不完全一樣的地方,忽然有一種惶恐的感覺,是我穿越了時空來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這裏的一切都和我那個時空一致,有些人也是重疊的,但是唯獨沒有我存在的痕跡,我的一切都被抹去了。我在這裏是個孤立的人,沒有背景,沒有親人,沒有過去,或許也不會有將來。我過去不曾存在過,現在自然沒人認得我。
我有些強迫症犯了,我要找到我存在的證據,我要找到和我的世界共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