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媽終於忍不住了,小聲怒吼道:“李家全是神經病,沒有一個正常人。我們走,回城裏去,你們也跟我回去,我開車。”我忽然想到我待完成的任務,說:“謝謝小舅媽。”我怕我火爆脾氣說一不二的小舅媽硬抓我上車,我和二龍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更遑論還有那兩個身強體壯的雙胞胎哥哥。我抓著二龍奪門而出,說:“我們不能丟下媽媽,我現在回姥爺家。”路過內門時,內門裏麵就是二舅和二舅媽的臥室,我聽到裏麵響起奶聲奶氣的童音,“媽媽,不要和爸爸吵架。”我緊挽著二龍的胳膊,外麵清涼的夏風灌進我的領子裏,離開二舅媽家好遠,我才神經兮兮地問二龍:“你聽見沒?”二龍說:“聽見什麼?”我鬆了一口氣,幻聽,我還以為大白天的見鬼了呢。二龍接著道:“你是說那個小孩子的聲音嗎,二舅和二舅媽屋裏傳出來的?”我嚇的又緊了緊手臂,二龍厭惡地道:“輕點,不過血了。”我問道:“你說是不是二舅媽人格分裂了,思念一一,所以就會學著一一說話的聲音。”二龍說:“我看不見的。”我接著問:“那就是二舅了。為了哄二舅媽,二舅真是個好男人。”二龍說:“那個聲音就是一一的,沒人學的出來。快走吧,小心一一找你玩。”我嚇得緊靠住二龍,心中盤旋著無數種可能,也許是錄音,兩個人聊以慰藉,懷念夭折的第一個孩子;也許是二龍在嚇我,他什麼都沒聽到,他一向能猜中我的心思。
但我最不願意相信的那個可能的設想,才是最接近的事實的。也許是李一一回來了,或者一直沒有離開。
下午時我偷著問秦單鳳,那些來的人是誰,秦單鳳說她隻認識一個,其餘的都不認識。我問她認識哪個,她說是最後進來的那個男人,那個人叫武揚威,人稱獨狼,我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說道,“我見過武揚威,那個人不是武揚威。雖然他們倆很像,但絕不是同一個人。”秦單鳳問道:“你哪裏見過這種人,他可是混黑道的。”我想了一想,四月流鶯或許在忽悠我,那年放我走的人也許根本就不是武揚威,而是另一個人,我說:“也許弄錯了,這個武揚威是不是和馬雲龍關係很好。”秦單鳳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說:“馬雲龍自己說的,他知不知道馬雲龍死了。”秦單鳳道:“不知道,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我問道:“那我們告訴他一聲吧。”秦單鳳道:“人都走了,以後有機會見麵再說吧。”我問道:“你們中午打架了嗎?”秦單鳳說:“我們和睦極了,手拉手唱歌呢。”我說:“我可不信。”秦單鳳道:“信不信由你,我就這一句話。”
晚上本來還有一局,但已經被攪黃了,我們回去後發現杯盤狼藉,那幫人已經走了,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樣子,誰也不肯解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晚飯簡單吃過,姥爺年紀大了,為了養生,晚飯一向不和我們一起吃,自己在他的小屋裏吃鹹菜喝粥。我覺得人活太大歲數也挺沒意思的,鰥寡孤獨,為什麼那幫老頭老太太還活得那麼上心,努力活得久一些。
小舅吃不了晚飯了,我怕他是連明後天的飯都吃不了了,他一直在笑,笑的都口吐白沫了。沒想到二舅和二舅媽還是非常敬業的過來了,但我看著他倆就覺得鬼氣森森,幸好李不一和秦單鳳坐在我旁邊,還有正氣壓人的大舅震著場麵,我才沒有落荒而逃。
但我也隻是扒了兩口飯早早地回去休息,我和二龍睡在一個炕上,我和衣而睡。二龍睡覺很輕,一點聲音都沒有,同樣隻要有一點聲音,他就會醒。秦單鳳半夜時偷偷來找我,二龍躺在我旁邊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好像在熟睡,但我知道,他肯定醒了,知道我和秦單鳳偷偷地跑出去了,隻是沒有戳穿我,因為他呼吸的節奏變了。
我們倆離開李家大院,走上小路,秦單鳳快步走,她腿長,我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她,走了十幾分鍾來到村口,那裏停著一輛越野吉普。秦單鳳說:“不一現在纏著大舅喝酒,今晚他們父子會睡在一起,我們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先進了車裏,坐在駕駛位上,招呼我,快上來,還愣著什麼?我鑽到車裏,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車後座上放著兩個包裹,我讚道:“小辣椒你還很先進啊,我以為我們要一路走著,爬到山上呢。”秦單鳳說:“就憑你,明年也走不到。後座上那個小的包袱是給你準備的,裏麵有衝鋒衣,還有登山鞋,你穿著,山上冷。”我伸手夠來,打開,拿出裏麵的衣服褲子還有鞋,我一邊換一邊問:“你怎麼辦?你給自己準備了嗎?”秦單鳳道:“我沒你那麼脆弱。”我說道:“可是你現在有孩子了。”秦單鳳很不爽地打斷我道:“你,別再和我提這件事。要不我把你扔到墳堆裏。”我們這時已路過了老白太太的石樓,正開車穿過李家的祖墳,這片墳塋占地遼闊,在夜晚裏顯得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