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鬼索命(2 / 3)

爸爸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問他:“到了。”

不一說:“到了,我們走吧,姑父。”

爸爸一骨碌站起來,船劇烈搖晃,他差點跪倒,幸虧我扶住了。

爸爸清醒了一些,問:“這怎麼回事?晃成這樣,天怎麼也黑了。這到底是哪門子?”

不一說:“您什麼也別問,跟著我走。”他的語氣嚴肅、不容置疑。

爸爸雖然疑惑,但還是拿下行李,把我夾在他們倆中間走到門口,不一開開門,一陣冷風灌了進來,我隻覺一陣清涼,昏昏的頭腦清醒了不少。我正想回頭看看爸爸,他急著推著我,把我推出了門,自己也擠出來了。

不一一隻手抓著船舷,另一隻手緊緊的握著我的手,把我拖到船舷附近,我也夠到了船舷,抓緊。爸爸緊緊地跟在我們後麵。船不停地搖晃,我們三個緊貼著一起往船尾走。他們怕我晃下去,或被風吹下去,風浪太大我們都被淋濕了,大家緊咬著牙關,一句話不說,這時多大的聲音說話,都會被吹散到海風裏的。

我的眼鏡上全都是水,隻好把眼鏡摘下塞到書包裏,就這鬆開手的一會兒功夫,我腳底一滑,差點摔倒,幸虧不一抓住我,把我提了起來。我連忙扶好船舷。

不一是個異常謹慎的人,跟著他就好了。

我看看船艙裏,吊扇緩緩地轉動,這不是好的嗎,太摳門了,為了省電,騙我們說是壞的。船艙進水已經很嚴重了。地麵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的波紋,亂七八糟的雜物垃圾飄在上麵蕩漾。甲板上的水都沒有船艙裏的多,水是從哪裏進去的,船底漏了嗎?我奇怪這幫人怎麼這麼沉得住氣?一動不動,都緊緊地抓住凳子,坐在上麵,一個旅客緩緩地轉動頭看著我,目光空洞洞的。我和他對視著,直到我走到牆後,他的臉被牆擋住。他的腰沒有動,隻是扭著脖子,我想如果沒牆擋著他還想和我對視,恐怕要扭斷了脖子才行。但就在我要錯過他時,他依稀對我笑了一下。

船尾綁著一個救生皮艇。不一把繩子解開,把救生艇貼著船壁放到水裏,拉著纜繩。讓爸爸先跳下去,我再跳,爸爸在下麵接著我。我剛落下,一個浪頭打來,我站立不穩,一頭撞向船體,撞得鼻子發酸。要不是爸爸攔腰抱著我的,我整個人都拍到船體上了。不一最後跳到船上,扯下纜繩,把我們幾個和救生艇捆在一起。我想問,這船都進水成這樣了,那幫人怎麼這麼淡定。不和我們一起逃呢?但我什麼都沒有問,像木偶一樣由人擺布。我經曆過很多事,所以我關鍵時候非常靠譜,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小小的救生艇在驚濤駭浪中翻滾,我渾身濕透,冷得直打顫。

我看著那船離我們越來越遠,昏黃的燈光漸漸模糊,倏忽不見了,像是被什麼東西突然擋住了。我不知道這麼說恰不恰當,像是話劇結束後,落幕,一塊大幕布掉了下來,把戲裏戲外隔絕了。那邊的世界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而我們繼續在海上漂流。

很快,風平浪靜,豔陽高照,除了我們身處小艇和渾身鹹澀的海水提醒我們劫後餘生,而這平靜祥和海麵,好像暗示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們解開纜繩,三個人偎依在一起,雖然能感覺到爸爸和不一身上的熱氣,但我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

不一說:“等我們衣服上的水分蒸發幹了,就不會這麼冷了。”

我看著我們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到:“我們好像三隻落水狗啊,真滑稽。”

爸爸佯怒:“你怎麼說話呢。”

其實我想如果把衣服脫下來擰擰會幹的更快。陽光這麼足,很快我身上的水就幹了,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好愜意,就是頭發粘粘的很難受。

我從包裏拿出眼睛,擦幹淨帶上,大海一望無垠,海麵上什麼都沒有。真的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我忽然哎呀了一聲,說:“壞了。”

爸爸緊張地問:“你受傷了。”

我說:“我的箱子落到船上了。”

爸爸說:“不要管了,人沒事就好。”

我問:“爸爸,你怎麼睡得迷迷糊糊,什麼都不知道,就和不一走了。”

爸爸說:“我就是容易相信別人,不過命好。沒被人拖累過。哈哈,我還能不相信我女兒和大外甥。”

我說:“相信不一是對的,至少我們現在躺在這曬太陽,沒有和船一起沉下去。不一,你還沒有進船艙怎麼就回來叫我們跑?”

不一說:“那個駕駛員兩隻手垂了下來,已經死了,駕駛室的擋風玻璃碎了,插到他身上,透過椅背,血流了一地。那血泊裏映出一個影子,漂浮的影子。我聽我爸說過,這叫海鬼索命。”

我還想問,為什麼隻顧著自己逃命,不去管別人,但我知道我是最沒資格問這個問題的人。救生艇就這麼小,大家爭先恐後地上來,誰也活不成。

爸爸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說:“船上那幫人都已經死了。在我出艙門時就發現了,所以那時你要回頭,我推了你一把。”

我心裏暗暗欣慰,至少我的哥哥和爸爸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沒有把我扔下。

但在艙外,我明明看到一個人在看我。我不敢想他空洞的眼神。安慰自己,這是幻覺。我那時沒戴眼鏡,看差了,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