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日,雨將停。
入荒山,有孤墳。
少年披血衣,啞仆執青傘。
濁酒尚溫,紙灰未散。
兩枚銅錢壓黃土,一方孤印鎮墓前。
雨瀟瀟,黃梅未落青梅落;
霧沉沉,青絲白首化雲煙。
見不見,方外澤國八千八百裏;
見不見,直上青雲巨劍落九天。
見不見,衝霄一怒金龍青鳳翻天去;
見不見,黃泉苦海五魂十獸掀紫棺。
見不見,獸嘯蒼穹威壓四洲並七島;
見不見,人墜深淵再戰三獄與七間。
見不見,血灑塵埃腳踏仇首十三王朝處;
見不見,槍挑敵酋幡招旗展一千四百年。
見不見,如花笑靨踏嶽初相見;
見不見,繞床青梅四聖再團圓。
見不見,櫻花樹下漫天櫻花舞,
見不見,藍冥霧中滿世藍霧散。
見不見,冷鋒銀鏈三刺還魂判;
見不見,合鞘長刀連斬蝕骨泉。
見不見,禪境無我血笛吹得一曲肝腸亦寸斷;
見不見,五蚺化龍九幽鏖戰陰兵十萬又六千。
見不見,一紙婚書零落成灰身前散;
見不見,兩行清淚默然無語至腮邊。
見不見,孤墳老仆雨中隨風去;
見不見,黑雷天譴當頭落平川。
見不見,一捧浮土草草埋身葬;
見不見,布衣少年踏星入雲端。
見不見,狂風驟至烏雲卷;
又哪裏,默然無語一少年。
夢裏三千越甲揮師殺吳去;
醒來孑然一身呆立眺秦關。
暮落月殘星光慘,斷翅飛蛾滅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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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沒能看到自己的結局,或者說早已死於了一個本不該屬於自己的結局當中。
也許那裏會有自己始終不曾相見、但還是會本能掛念著的親人,會有自己肝膽相照互不背叛的朋友,甚至還會有自己至死都不明白是否真正心愛的女子。
也許會有,但這種也許的可能性實在太多,少年怕是沒辦法一一去見證了。
他在最為沉默的時候發出了最為憤怒的嘶吼,可一瞬過後,便再沒有人在意剛才究竟聽到了什麼動靜。
畢竟早已充斥了嘈雜的震耳欲聾當中,誰還會有時間和精力去關心一個陌生人的憤怒與否?
少年一度以為支配自己前行的是仇恨,直到連它都逐漸模糊的那一刻,少年才隱約感覺到自己錯了。可身後已是被自己一步步親自踩塌了的萬丈深淵,除了繼續沉默前行,便隻剩下了孤零零地呆立在原地,想著些不知所謂的曾經與未來。
等少年發現自己已不是少年的時候,哪怕隻是再想想,似也成為了一種注定被人投以異樣目光的奢侈。
十年?二十年?還是不可企及且難以想象的更多年以後?
少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一天,如果有,大抵也還是待在一個不見光的角落當中。談不到對錯也斷不清是非地活著,安靜而木然地活著。
若當真還有那一天的話,世間之事的見與不見,怕也就沒那麼重要了吧?
少年,少年。
許你十載未歸,許你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