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寒冬(1 / 2)

說書人是被蒙著眼帶進皇宮的。

那引他來的人摘了覆在眼上的綢緞,恭敬道:“先生,您請。”

誠惶誠恐地作了揖,說書人看著烏黑一片的院子,慌亂地問:“爺,聖上在哪兒?”

“這兒便是聖上住的地方。”,那人顯然習慣了這黑暗,隻抬手道:“您請進。”

屋中一盞幽燈,一扇屏風,其上是一片蒼茫孤山,幽暗冷清得如同寡居之人的臥房,瞧不出半點身為皇帝的富麗堂皇,隻有滿得溢出來的孤寂清冷。

說書人戰戰兢兢跪伏在地,卻聽屏風後,楚皇語氣隨和,吩咐:“聽說你故事講得好,便給我講講那承蘭與……輕眉的故事吧。”

“這十幾年前啊,有位蘭公子……”

說書人的聲音隔著一扇屏風傳過來,楚皇便看著屋中那畫卷,癡癡地笑了。這笑像是多年來練出來的,合適的弧度,合適的神情,像縫在臉上的麵具,與血肉合二為一,無法剝離,讓人看不出他真實的思緒。

隻有一雙黑得如潭水一般的眸子中,隱隱泛著水霧,亮閃閃得如同搖搖欲墜的燭光;眸裏,是那畫中女子。

畫中人容貌清麗,伏案寫字,隻是不看他……

鏡中女子正值青春,有一副姣好容貌。一雙遠山眉,一對含情目,如出水芙蓉,惹人疼惜。

侍女若雲挑了一支帶著碧玉流蘇的銀製櫻花,別在穆輕眉鬢邊,將她的一頭青絲梳順,滿意道:“殿下,該換衣裳了。”

“先等等。”,穆輕眉其人,時刻帶著角度適宜的微笑,合乎理法,卻看著冷淡,此時正眉眼彎彎吩咐:“別讓人進來。”

坐在一旁的太子良媛楚朝歌,不由緊握雙拳,咬牙壓抑著心底的恐懼與不安,緊緊盯著穆輕眉手中的信。

端坐著拆開信,在讀完第一句時,穆輕眉便忍不住微揚眉毛,笑得柔和親切,神色隨意,語調輕快念起來:“公主入太子府首日,府中仆從皆極敬畏,管家攜賬目、文書麵見;此後數日,於太子府中來去自如,出入太子書房無一人阻攔;多次暗中出府,不知其所蹤……”,她讀了幾行懶得再看,似乎是看到有趣可笑的東西,掩唇笑出聲,隨手舉著信放在燭火上,氣定神閑地看著它燒盡。

那雙含著春水般的眼倏忽冷下來,帶著蔑視,悠悠然嗤笑:“整個太子府,膽敢窺視者,都成了亂葬崗的孤魂……怎麼,良媛也活的不耐煩了?”,這帶著調笑的語氣,卻輕易讓楚朝歌的身子冷下來。

不等楚朝歌回應,穆輕眉繼續道:“既然你調查本宮,本宮便該禮尚往來。嫂嫂說,沒錯吧?”

楚朝歌的心因為懼怕跳得不成樣子,一雙眼睛竭力地大睜著,仿若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免於落淚。可她紊亂的呼吸與瑟瑟發抖的身軀早已暴露了內心的想法,深嵌入手心的指甲更是刺痛著每一根繃緊了的神經。

在她安坐的座椅旁,是個蜷縮成一團,渾身是血的侍女,此時一動不動,仿若已經斷了氣。唯獨那雙呆滯得沒有半分神采的眼睛仍舊死死盯著楚朝歌,像是從無間地獄而來的索命修羅。

然而,坐在他們主仆對麵的穆輕眉,那個一身清麗衣衫,扮相楚楚動人的寧華公主,隻是輕蔑地笑著,反倒開始百無聊賴撥弄首飾匣子,將各式各樣的簪花一件一件拿起來,饒有興趣地細細端詳,又不屑一顧地扔回去。

僅是穆輕眉一個眼神,若雲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從懷中取出張紙,展開念起來。語調平淡得令人枯燥厭煩,內容卻讓楚朝歌瞬間方寸大亂——這其中羅列了楚朝歌族中眾人的生平經曆,詳細程度令人心驚。

在嫁到太子府前,皇後明明給她換了個身份的……可為什麼,連這些都沒能躲過穆輕眉的眼去?

最後的堡壘垮塌,楚朝歌的身體一寸寸涼下來,盯著仍舊托腮玩弄首飾的穆輕眉,眼神裏仿佛要沁出血來:“殿下既然查出來了,就該知道我一家老少的性命都在皇後手裏握著!說到底,你與皇後有何區別?爾等待我,如待浮萍!可用時撿拾,無用便丟棄!我這條命,向來由不得自己!”

她終於落下淚來,對這些當權者隻有說不盡的恨意,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會吞金自殺,但你也該知道,我母家即使落魄,也是世家大族,你若動了他們,隻會招來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