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是童小樂的媽媽給我買的。"我的聲音小下去。
他一把拖過我來,沒頭沒臉地就是一頓狂揍:"我叫你要人家東西,我叫你要人家東西,你這死丫頭,我們家的臉全讓你給丟盡了……"
我不記得他打了我多久,反正肯定是打累了,才住了手。他繼續坐到桌上去喝酒,我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桌上隻有一盤孤孤單單的花生米。我覺得臉上很膩很髒,於是走到水龍頭麵前洗臉,有紅色的東西和著自來水慢慢地流到白色的瓷盆裏,我知道我的鼻子又出血了,血流了很久都沒有要停的意思,可是我真的不覺得痛.第二天,我沒有去上學,也沒有吃飯。
黃昏的時候秦老師來了,她二十多歲,長辮子,說話溫柔極了,是很標準的普通話,跟在她後麵的是屁顛屁顛的童小樂。秦老師摸摸童小樂的頭說:"這裏真難找,多虧小樂替我帶路,不然我還不知道要找多久呢。"
爸爸搶先說:"老師,我們小三兒病了,明天就去上學。"
"下次小心點兒哦。"秦老師微笑著說,"我還有事先走啦,要是病好了,明天記得來上學!"
"好的。"我說。我把嘴咧開來,用一個非常做作的微笑送她離開,那微笑讓我的臉變得無比僵硬,但我還是堅持了好長時間。
秦老師前腳剛走,我爸爸後腳就出了門。
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破天荒地在桌上留下了五塊錢,用一個碗壓著,舊舊的已經生了毛邊的紙幣。
"走。"我把紙幣飛速地從碗下抽出來,對童小樂說,"我請你吃麵條去。"
童小樂出人意料的沉默,他默默地和我一起來到街那頭那家叫"王記"的小麵館,黃昏的小麵館寂寥,孤獨。我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大碗紅燒牛肉麵,把湯也喝得幹幹淨淨,抬起頭來,才發現童小樂的麵一點兒也沒動。他隻是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神憂鬱得有些神經質。
"你不餓嗎?"我問他。
"他打你了。"童小樂盯著我的臉說。
"你不餓我吃。"我用雙手把他的麵捧到了我的麵前。然而就在那個時候,我聽見自己響亮地打了個飽嗝。
這個飽嗝讓我覺得自己丟臉極了,於是我站起身來就衝出了麵店,童小樂追上來,在我的身後喊:"為什麼你不告訴老師他打你了,為什麼!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做爸爸的也不能亂打人,要是打過份了,抓起來也是有可能的!"
"你有完沒完?"我回過身去看著童小樂說,"你這個討厭的家夥,你是不是想他被抓起來,你是不是想我什麼也沒有!"
喊完後,我跑掉了。
我在青木河邊一直坐到天黑。很黑的黑夜,天上卻有一朵很白很透明的雲。月亮不停地在雲邊滑來滑去,像是要尋求一種溫暖。
我沒有月亮。
這個月亮是很多人的,但不是我的。
二小閣樓和公主裙
兩個月後,我被告之,我有新媽媽了。
那是個快四十歲的女人,長相還可以,但牙很黃,說起話來聲音很大。
她的喉嚨就像是破鑼鼓做的。
後來我知道,這個女人是外省人,一條腿有點跛,左耳失聰,離婚後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有一點積蓄,是我姨媽介紹給我爸的。
我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娶了她。
他們結婚那天晚上我又被打了,是因為吃飯的時候把碗和筷子碰得丁當響,我爸爸說我這是"沒修養"的表現,他手裏的筷子很"有修養"地落到我的身上,"啪"地一聲打中了我的脖子,我疼得當場從椅子上摔到了地上。女人說:嘖嘖嘖,打什麼打,孩子是要教育的哇,我爸就打得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