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力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而後整個人都躺倒在池塘邊上,有裙裾落入池水中,似一片紫色的荷葉,刺入肩胛的利劍就這麼被身下泥地生生頂出去,又在骨頭裏磨一次,她終於悶哼出聲,睜眼望著墨色天幕裏漫天繁星,想起十六歲生日時容潯的那句話:“月娘,為了我,成為容家最好的殺手。”
她笑出聲來:“你終於還是不需要我了。”無人應答,偶有夏蟲嘶鳴。她止住笑,將手舉起來,仔細看十指間沾滿的血痕,半晌,輕輕道:“我其實真的,真的很討厭殺人……”
星空下驀然優曇花開,襯著冷月湖光,綻出幽幽的白蕊。似雪做的秋花采了月色。躺倒在優曇花中的鶯哥緩緩閉上眼睛,用手蓋住,半晌,十指移開處有淡淡的淚痕,眼中卻黑白分明,一絲情緒也無。這就是一個殺手的軟弱,即便是軟弱,也是軟弱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連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
錦雀的傷的確不是什麼大傷,但因身子比不得姐姐厚實,仍在床上躺了一月有餘。此後,容潯少有招鶯哥隨侍,如同容府沒有這個人。聽說有其他殺手出任務時想同鶯哥搭檔,主動向容潯提起,他容色淡然:“容府裏沒有不能護主的護衛,更沒有靠他人做靶子才活得下來的殺手。”他就這樣舍棄她,甚至懶得通知她一聲。他是主,她是仆。自他在那個冬夜救下她開始,她就把命交給他,他也隻當握在手心裏的是一條命,一個屬於自己的東西,想要便要,想扔便扔,沒有想到那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一顆真心。
九月鷹飛,王家圍獵。錦雀終於好得利索,容潯擔心她在府裏悶得太久,帶她去散心。大約流年不利,一散就散出問題。這幾乎是意料中事,隻怪容潯不夠小心,不知道財不露白,才女也不能露白,何況錦雀這樣多才多藝。圍獵中,景侯容垣的小雪豹不甚被哪裏來的流箭所傷,正好讓懵懂迷路的錦雀救下,看似隻是尋常好人好事,但第二日,前爪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小雪豹便由宮中的宦臣抱著送進了容府。景侯之父靖侯因一頭雪豹與其母夏末夫人定情,是傳遍整個鄭王室的風月美談,容垣身邊的小雪豹正是當年那頭雪豹的子孫,將其送入廷尉府,其意不言自明。簡單來講,就是景侯容垣看上了錦雀,暗示容潯可將府上的這位女眷送入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