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萬裏冰封。
姑蘇蕭瑟,浮雲無光,素雪蓋青瓦,綠葉換白花。除了那彎彎繞繞的青河細流,整個姑蘇,除了白,便是黑,還有未深至墨的灰。
天,昏暗,欲雨還休,隻有紛紛揚揚的素雪,帶給這寂寥的吳郡一絲生氣。寒冬的姑蘇便是如此,愛它的人,便說其是難以描畫的山水畫卷,厭它的人,便道其死寂沉悶,再添陰寒,使人也跟著死氣沉沉,身乏無力。
但,在此卷巨幅中,也不全然都如目光所到之處般甘願沉寂。
今日,落了數日的冬雪終於停下描染四海的手筆,賜了姑蘇幾縷難得的日光,趁著這幾縷日光,許家宅邸可是卯足了勁地熱鬧,時而的疾呼傳至上空,又蕩蕩漾漾飄揚開去。
府門前,細柔的青石路旁零零散散地堆著數些還未融化的積雪,路麵濕滑,在日光的映照下,散著閃閃的刺目光芒,遙遙的青石路盡頭,傳來清脆的鐵蹄叩石聲,順著馬蹄音望到盡頭,一駕馬車匆匆趕來,車軲轆碾過突起的青石,馬車頂簷掛著的燈盞幾乎要晃出掛鉤,撞在門簷上,碰撞出“鐺鐺”之音。
“籲~”車夫勒緊韁繩,馬車急刹停在了許府門前,馬匹被勒得仰天長嘯,車夫立即跳下馬車,還未等車夫安好木墊,車內之人早已掀開了門簾,直接跳下於地邁步便跨向府內,路人隻看到一抹湛藍的身影。
此人便是許家最出色的商意人,許安道。通身儒雅細膩,不知情的,還以為又是如何傑出的文人雅士,與那銅臭四溢的從商之人沾不上半點邊。
“老爺!”
“老爺!”許安道一路走過,連著跪了一地的下人。
“愣著做甚,難道跪著姑娘便能好!當初為何不顧好姑娘!”許安道見跪了一地的下人更是怒火中燒,眾人也不敢亂動,低著頭,默不作聲,自家老爺是姑蘇有名的謙謙君子,與人相交溫文有禮,對待下人也是寬容溫和,今日如此怒火,看來,是真的觸到了底線。
許安道甩出一袖衣風,不做任何停留,輾轉穿過數條幽靜的小徑,終於趕到了晚舟苑。半月形的苑門,右側是一手寫法稚嫩的晚舟苑題名,許安道望著,不禁想起自己捧在掌心,嗬在手心的明珠,想起當日書寫晚舟苑時的歡聲笑語,心脈一痛,拳頭掌心緊握,邁步跨入苑中,一身戾氣震懾了苑中眾人。
“老爺!”青櫻端著一銅盆的血水從裏走出,見到一身湛藍的許安道瞬間淚崩,跪倒於地。許安道掃了眼晚舟苑,視線落在跪於地上哭得淚如梨花的侄女許如煙,蹙眉。
“安道······”耳邊又響起了一婦人之音,嫋嫋繞繞,似要唱上一曲般。
“嫂子不必多言,等晚舟養好了病,安道定會查明真相,絕不會冤枉任何人。臘月濕冷,晚舟也需要靜養,有勞嫂子先把如煙帶回院中,莫亂走,著了涼。”
“我······”張寶芙從頭至尾隻道了三個字,剛開口便被許安道堵得死死的,現下許安道劈裏啪啦論完一番,他自己倒是痛快了,張寶芙卻如踩了一隻死老鼠,臉色難看極了。
許安道也不顧慮太多,轉身便走入了裏間。
跪在地上的許如煙可憐巴巴地望著張寶芙,眉目媚柔,楚楚可憐,遺傳了其母張寶芙的柔媚,又更添了一抹清新,按照如此的趨勢,日後應是個不錯的美人。
張寶芙對著許安道的背影輕蔑地翻了幾個白眼,牽起跪在地上的許如煙,又將立在一旁的女婢手中捧著的棉絮披風緊緊將許如煙裹實,才領著許如煙走出了晚舟苑。
許如煙年紀還小,又凍上了好一會,此時冷得瑟瑟發抖,心裏又為堂姐許晚舟的摔倒而自責。但張寶芙哪裏管許晚舟的死活,若不是還連著堂姐妹這一道血緣,自己更不需要讓許如煙大冷天輕衣薄衫地跪在濕冷的地上以表愧疚,想著,捧起許如煙粉嫩地小手細細揉搓,一個勁地嗬著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