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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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雷斯垂德的問題是他什麼都不記得。

當他在凱爾特海畔一間廢棄城堡中醒來,伴隨他的隻有滿屋屍體和無盡的死寂與渴求。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天,第一個日出,第一次教訓與學習。

他低頭看著在明亮中慢慢皺褶的皮膚。

光,疼痛,壞的。渴。咬,吮xī。跑,躲藏,撕碎,紅色。紅色,喝,好的。咬,紅色,好的。安靜不動的,紅色,吐,壞的……

即使許多年後,他再度懂得理智思考,依然難以丈量那段時間的長短。他被陷在了一團混沌中,也許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作為當地人心中不可描述的可怕夢魘而活在深夜,直到一些零星的契機慢慢積累成了進步與發展,他學會了語言,邏輯,交流和社會思想,然而他永久而不可逆轉地丟失了過去。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是生來如此或因何種變故而轉變……一切,一切。

他隻是在那個清晨醒來。然後,便存在了,毫無來龍去脈可講。最終他接受了如此的事實,因為,說實在的,他還能怎麼辦呢。

因為那城堡處於聖喬治海峽岸畔屬於雷斯垂德家族的封地,盡管他不知道自己見到的那些屍體到底是他的親人或是被他殺死的受害者,但他仍決定叫自己喬治·雷斯垂德。

許多年裏,他滑稽而膽怯地模仿學習人類行為,試圖偽裝成其中一員,吃他們的食物說他們的語言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也有許多年裏,他要麼把自己餓到半死,要麼一次殺很多人把自己撐到嘔吐,食用各種匪夷所思的動物,從山頂一躍而下,沉入海底長眠,站在太陽下直到疼痛升至極限;有許多年,他在世界各地試圖尋找同類;有許多年,他一門心思想要找到自己的過去。

然而大多數時候,他僅僅是漫無目的地活著。他在無意間學會了一些小把戲,讓人放鬆警惕,輕度歡愉地亮出脖子平靜地被吸血,之後忘卻這小小的偶遇;當然他也邂逅了一些仇敵,德魯伊人,狼人部族,天主教徒,術士,科學家,當然還要算上用廢話煩死人的地精們。

一切都既糟糕又美好著,直到他在小酒館裏遇到一個年輕人。

“你介意我喝一些你的血嗎?”他低聲而平靜地問。

而年輕人同樣平靜回答,“不。抱歉,但,不。”

他眨了眨眼。這種反應倒是頭一次遇見,他謹慎而息事寧人地抹銷那人的記憶。“那麼,打擾了。”然後轉身離開。

四十多年後,另一座城市,完全不同的情境、相貌或聲音。

“你介意我喝一些你的血嗎?”

“不。抱歉,但,再次,不。”

-2-

麥克羅福特·福爾摩斯的問題是他記得一切。

當然他並非一直都叫麥克羅福特·福爾摩斯。他曾擁有過許多名字,準確說來,一百六十四個,各自伴隨著或長或短的一段生老病死:有時他出生在皇室家庭,其中兩次他得到了王冠;有時他出生在絕望貧寒,大部分活不長,在饑餓或疫病或是恐怖無奈的易子而食中死去;大多數時候他都很聰明,偶爾蠢笨。

但無論是帝王或是庶民,他總是記得自己經曆過的每一段人生。像任何孩子一出生就會哭泣嚎呼,他生來就伴隨著前世的記憶。曾經,那時他是個脾氣火爆的貧民男孩,在十三歲時終於意識到別人於自己都不相同,年輕的大腦還未學會陰險人心,毫無顧慮地嚷了出去,一個月後他被綁在火刑架上。

也許是火焰焚身的記憶太過鮮明殘酷,在此之後無論他性格如何明朗豁達,始終留有一片隱匿陰暗:他再沒告訴過任何人,僅沉默孤獨地度過每一世的起落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