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醫院出來的時候下了雨,寒風蕭蕭,細雨如刀。
玉卿來的急,沒有帶秀禾和晏子,以至於油紙傘也沒有一把,她麵無表情的走在回宮的路上,一陣風襲來,似乎要卷走她身體僅有的溫度,玉卿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像是回過神抬起雙手嗬了一口氣,嘴裏念叨著,又是中秋了………
秋天的紫禁城,真冷清。
回宮路上經過禦花園,她最愛的牡丹早已成了空枝頭,其他的,黃的黃,落的落,一片蕭條落寞之景,像極了她如今的處境。
玉卿冒著雨踏進了牡丹叢,看了許久,擇下來一杆子枯枝,已然回天乏術,她卻像珍寶一般小心翼翼放入袖中,帶走了。
人不由己,花不由春。玉卿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得這樣的病…
走了許久,終於見到永安宮影子,迎麵小跑來是急得像熱鍋螞蟻般的秀禾同晏子,
秀禾:“主子,您去哪裏了?讓奴婢們好找啊!還淋了雨,這可怎麼了得?!”
說著便趕緊著扶玉卿回了屋。
晏子在一旁已經低低哭了起來,似乎在控訴玉卿的莫名失蹤。
玉卿:“我去了趟太醫院,走的急,讓你們擔心了,是我的不是。”
秀禾:“主子言重了,先把濕衣服換下來,洗個熱水澡吧,我叫晏子去給您準備熱水和薑湯了。”
玉卿像個聽話的女娃娃,任由秀禾和幾個侍女上下其手,扶進熱水桶裏。
秀禾一邊澆著熱水一邊叮囑道:“主子,下次可萬萬不可再一人出去了,何況您還在禁足……”
玉卿閉著眼囔囔:“不妨事,在宮中還能出什麼事?我小心點不讓人發現就是了。”
秀禾見玉卿不知所謂的模樣急得跳腳:“主子,您難道不知這深宮的厲害?您今日若不答應奴婢,奴婢就跪死在這裏再不起來!”
說罷,真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玉卿愣了愣,她何嚐不知啊,吃了這許多虧,她早就明白了,這深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身處其中,無可奈何罷了,如此這般,不過是還有一些留戀難以割舍,譬如皇帝暄和。
想到這個名字,玉卿鼻子泛酸,她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道:“秀禾,我答應你。”
天黑了,玉卿差秀禾把小廚房準備的芝麻月餅送了一份給暄和,今日宮中設宴,中秋佳節,家臣共慶。他此刻該是在聽著南曲戲班子,喝著陳年女兒紅,醉倒在怡佳貴妃的懷裏,亦或是同他新得的玉貴人戲說桑麻。
玉卿已經習慣了,隻是她還帶著一絲期待,他說過的,每年中秋,都會同她賞月、喝茶,品嚐她發明的新式月餅。今年她做的是芝麻餡。
良久後,秀禾迎著月色回了宮,隻是臉上多了幾道掌印,眸子泛紅。
一道來的,還有堯公公。
堯公公是從小照看暄和的太監,如今已六十高齡,玉卿認識他,已是第九年了,於暄和,於玉卿來說,都是長輩般的存在。
堯公公遞著食盒十分恭敬的道:“娘娘,皇上令奴才帶了一盒玫瑰月餅前來,這是上幾日江南那位玉貴人親手做的,獨一份,皇上叫奴才帶給娘娘您嚐嚐鮮。”
玉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叫晏子收下一旁,“有勞堯公公,大老遠的,您平時照看他就好了,無需再來我這裏做這些跑腿的活。”
堯公公笑道:“回娘娘,奴才就是奴才,皇上吩咐什麼奴才便做什麼,奴才們要做的就是討主子歡心,替主子分憂,這才是深宮之道。”
玉卿笑不出來了,嘴角泛開一絲苦澀。
深宮之道,真難啊。
堯公公看著玉卿這般固執己見的模樣,已知這道理她不會明白了,深歎了口氣,說了些中秋祝福之語便離開了。
堯公公走後,玉卿把自己關在屋裏,守著那盒玫瑰月餅一動不動。
她知道堯公公的話裏有話,也知道秀禾臉上掌印仍紅,可她無能為力…
前九年,圍著這個桌子的都是兩個人,這個桌子上開始擺滿了各種新鮮食材,暄和坐在一旁批閱奏章,玉卿抱著食譜研究食材。
前三年,暄和稱帝後,玉卿再找不到能包進月餅的餡料了,暄和神思不倦的依然批閱著奏章,玉卿靠在他懷裏呢喃說著總會有一年自己再也做不出別具一格的月餅了,到那時該怎麼辦?
暄和訕笑:“那就讓別人做給你我二人!”
如今,卻是一語成緘了。
玉卿看著這個食盒,猛然血起上湧,咳的臉色通紅,她習以為常的拿出手巾捂住嘴唇,等這場撕心裂肺的咳嗽過去,良久,她慢慢緩了過來,自然的擦拭掉嘴角遺漏的猩紅,隨後將手巾丟入火爐子裏,霎那間,火爐子裏的火光串的老高,不一會兒便將手巾燒的一幹二淨,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般,爐火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