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杏1(1 / 3)

連月的雨,讓三月的清河見不到春意。到底是雨下久了,斑駁了院門上的崔府二字,望族的高牆竟也顯得冷清。

冉猊香抬頭看了一眼簷頭上雕著的妙音鳥,見它依舊如來時那般端莊,仿佛是在指引著人們去找那西方的婆娑寶樹,便不禁歎了口氣,對身旁同著素衣女子說道:“姨娘,走吧。去長安。”

冉猊香和顏知洲都是崔府的舞伎,自冉猊香九歲進府,已在清河一連住了八年。

崔靖年在年輕時做過綏國的大司空,向來就有蓄養優伶的癖好。但他自辭官以來,便信了新傳入的佛教,所以平日不過是讓府中伎子排些宗教舞曲,也任其去留了。

於是崔府便如倡優們的庇護所,潦倒時來,優渥時走。這其間的來來去去,早已讓人見怪不怪了。

“不拜別大人了?”顏知洲素日以紗掩麵,隻是光一雙美目就能讓人知曉其傾城之貌。她膚色白皙,身段窈窕,竟不像是二十有六的女子。

“拜別又如何?”冉猊香反詰道,“終須一別的。日後見與不見都是未知數,何必走得拖泥帶水?”

她說完再也沒有回頭,徑自上了馬車。

顏知洲知曉冉猊香年紀雖輕,但做事從不失章法,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是在心中想著,終是要離開清河了,去路如何,但願是平安順遂吧。

同是三月的長安與清河確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渭水兩岸桃花比往年開得要早,一朵朵碧桃鼓脹著花苞兒,有如在蓄勢爭妍鬥豔。

是了,今年又值宮廷選秀,不過不是為了年近半百的惠帝辛戟,而是為了時值弱冠之齡的太子辛鴻。

辛鴻在三年前已冊宗正白思安之女白婉穠為正妃。如今年歲漸長,顧皇後便開始迫不及待地為嫡子挑選各地家人子了。

此時滄浪樓內也是一陣手足無措的慌亂。作為長安城中唯一一家由皇家出資而建的舞坊,平日裏也隻是由坊主齊青雲在逢年過節的日子裏奉召帶領一批舞姬進宮獻舞。

隻是前幾日來了位宮中的宦官,說是太子想在寒食節親臨舞坊,這便讓一眾原在備著上巳女兒節的舞姬們不得不拋卻芍藥與花燈,轉而日日一心一意苦練舞藝。

冉猊香和顏知洲抵達長安的時候也不過是三月三,渭水之畔少男少女互贈芍藥的時節。

齊青雲作為滄浪樓的坊主,近日也時時在舞坊督促舞姬們排練寒食節夜宴上的舞曲。

此時他本是顧風塵仆仆趕來的冉猊香和顏知洲二人,但冉猊香隻顧款款走去,竟讓他想到了詩文裏所說的“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

冉猊香雖是二八韶華的妙齡少女,但因素不施粉黛,不著妍豔華裳,所以便顯得有些清冽寡淡,更與驚豔無關。隻是她的身段確是極為姣好的,是旁的女子自幼練舞也無法達成的天賦異稟。

所以齊青雲便不禁多打量了兩眼,問道:“學過跳舞麼?”

“回大人的話,婢子仰賴清河崔大人的照拂,便自幼在其府中練習舞曲。所以尋常舞蹈,譬如《激楚》《結舞》,還是會的。”

“清河……崔靖年”齊青雲聽了冉猊香的話,細細思考了下,似乎在內心深處塵封的角落想起了這個陳舊的名字。

想來也是挺久遠了,自從那年綏懷帝和靜安皇後崔氏崩殂後,崔靖年便辭官回了清河。崔靖年驟然失了嫡女,便對官場不再留戀,隻是留了些旁支的小輩在朝中做著些無關緊要的文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