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1 / 2)

來,石桌旁的那個位置正好是當年我種下他的地方。那麼一定是他,三年前我親手從國寺外移到丹露苑來的流蘇樹。猶記那年春天我離開平安城時,他還沒開過花,因此在我眼中一直是以臨風玉樹的形象出現,蔥蘢茂盛,未顯人形,重重疊疊的葉子就像鋪在樹冠上的青雪。而今不過兩年,我滿是憐愛地望著他,那時我心愛的小樹,他竟已出落得這樣好看了。

青年個子挺拔,他一直是棵挺拔的樹,低頭看著我時目光裏似有探究,明明剛才還是一幅調笑表情,但我今夜喝了一些酒,有點弄不明白,他不是認出我了麼,還叫我殿下,還敢調♪戲我,那還探究個什麼?不過,也不一定,皇宮裏這樣多殿下,搞不好他一開始是認錯人了?

認出他是流蘇,我的膽子一下大起來,將手伸到他鼻子底下晃了晃,攢出大方笑意:“小流蘇,我是你的成玉姐姐呀,兩年前不是常來給你澆水麼,還給你捉過一次毛毛蟲呢,我認出你來了,你又不認識我了嗎?”

說著就有一陣風吹過來,吹得頭越發沉重,忍不住靠在他肩上,他伸手攬住我的腰,低聲道:“捉毛毛蟲?”

我沮喪道:“剛才,你是故意欺負我的吧,因為我把你忘了。”

他笑道:“哦?你倒是很清楚嘛。”

我爭辯道:“可你看,我現在記起來了啊,而且我以前不隻幫你捉毛毛蟲,還幫你施過肥呀,朱槿說流蘇樹開花很漂亮,答應要是你開花就描給我看,我一直想看看你開花的樣子,有一段時間拚命給你施肥來著,你不記得了,這些都是恩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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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表情微妙,分辨不出是覺得好氣還是好笑,隻道:“算了。”話鋒一轉又道:“說來,你是在修仙?”

我撐著腦袋,止不住覺得沉,隻看到迷茫月光鋪在腳下,似一層薄薄糖霜,他在頭上喚我:“成玉?”

朦朦朧朧看著他,看到一半目光又不自覺轉到腳底下:“我不修仙,待我成年,可能會出家,按他們的願望,應該是希望我去佛寺,但我想修道,我也不想修仙,隻想修道,你知道修道有什麼好處嗎?不,不是不用剃頭。舍得,道講的是舍,得;佛講的是不舍,不得。你知道他們有什麼區別嗎?不,不是多了個不字的區別,是多了兩個不字……”

我想我是喝多了,酒意一陣一陣上湧,越來越站不穩,本能地往他身上貼,本來男女授受不親,可想到對方是棵樹,喝醉了靠棵樹很正常。植物界沒那麼多規矩,他們和人不同,汲日月光華天地靈氣長成,是善之所至,花花世上最幹淨的存在,不沾染絲毫惡業。

這個不沾染絲毫惡業的、花花世上最幹淨的存在將我整個困在石頭角,似乎覺得我這樣特別有趣:“喂,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抬起手,一下將他推開,好不容易撐著站穩,卻忘記自己要做什麼,光影中突然飛進一隻螢火蟲,忽明忽暗,像一盞燈籠,真是一隻巨大的螢火蟲。不知出於什麼訴求,我執意伸手去捉,卻隻是抓到一陣風,小小的蟲子一搖一擺飛得很遠,提步就要去追,被一股大力牽引住,回頭隻見他修長手指握住我手臂,衣袖處繡著朵朵同色的雨時花。

我有點著急,偏頭焦灼地看著越飛越遠的螢火蟲:“鬆開一下,我要那個。”邊說邊使勁掙紮。

背部突然一涼,已穩穩靠住沙中的巨石,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手腳立刻不能動彈,隻聽到頭上一個聲音:“好好靠在這裏,我幫你捉。”

我仰著頭,看到螢火蟲已飛得那樣高,在半空不時明滅,背後是朦朧的跳著舞的月亮。青年的白衣在刹那間隔斷月亮微弱的光,鞋子輕點巨石騰躍而起的身法幹淨漂亮。睜眼時,正見他低頭將紅豆大的蟲子小心倒進我掌心,放到眼前仔細看,好像是更加小,也不再像一隻燈籠,果然是距離產生美。

他仍然扶住我,真是一棵好心的樹,聲音裏帶著戲謔:“就算是喝醉了吧,可你要隻螢火蟲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