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對我的愛人負責,醒醒吧,常悠悠。

“我跟你爸都以為如果高南可以喜歡別人的話,那你們就是兩個女孩子的友誼,我們完全舉雙手讚成和支持。等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了,這些事也不會鬧得撕破臉,你們照舊還是好朋友。”

我爸接下去說:“就是。我們總是覺得你還太小,思想上不成熟,容易見異思遷……如果不製止一下,將來你改變了,這不是對自己、對高南都不好嘛。”

“我不會變的。”我說,已經說過愛她,如何還能再變? ”

“唉,你小,高南比你也大不了多少,都不讓人省心。”我爸歎口氣:“說走就走了。”

“高南也真夠倔的,”我插不進嘴去,我媽又接過來話語權:“當初她一走,我還高興,心說一個走了另一個就消停了。我沒想到我們家悠悠就跟掉魂兒一樣!”她抬高聲調:“還寫信打國際電話。”

“還在加拿大見了麵。”我驕傲地補充。

一聽這話,我媽不怒不氣反而笑了。

“剛才跟高南也說了,我是要聽聽她的想法和她今後的打算。”我媽低了低頭,複又抬起來。“你們倆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我爸曾經說過我們是一雙筷子——兩隻光棍兒?

我驚喜地露出一個掩藏不住的笑容,我爸衝我皺皺鼻子,我也衝他皺。

難道峰回路轉了嗎?跟高南講電話看起來並沒有想像中罵罵咧咧沒風度不像知識分子的場景,看起來,媽媽有大變化了。要說“見異思遷”,大人比小孩子來得還天衣無縫,圓潤光滑的轉折。我知道了,都隻為那個人,都隻是因為那一個人——高南。她教人無法不去相信她,教人無法不去信任她。

我不能知道她們在電話裏都說了些什麼,但左不過對感情的看法、對常悠悠的一根筋怎麼看怎麼想、對世上別人眼光的承受力有多大、對常悠悠的感情到底多深……我十分不好意思去設想二人間的談話,會不會旁人聽著很肉麻啊?

但是—— 我媽喘了口氣:“悠悠,你也知道,我們都知道,去了美國的人真正回來的沒有幾個。” “高南現在人在美國,你又在讀書。你們兩個並不在一起,你爸下放的時候我們也知道不在一起的滋味兒,這中間的確會有許多變數……” 我媽又要思考了。

“所以,如果你們兩個的感情真的是……呃……你們真的是不能分開的,那麼我也得給你提個醒兒,高南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兩個人共同生活就必須麵對現實——對這一點,你要有很好的思想準備。”

我根本說不出話,笨嘴拙舌地聽我媽講。可是,這,是不是說我媽同意了?高南就是希瑞啊,賜予我家人什麼力量啊? “我畢業了也去美國,我找她去。”我樂得神往地,想不到離開父母隻為去找另一個人對他們的傷害。

“你從小就沒吃過苦……我們總歸是希望你健康,幸福快樂地過日子。小燕子長大了遲早會飛離開家,隻是我們還是希望你留在我們身邊……到時候你要舍不得你媽可別怪啊。”我爸幽幽地說了這句,好像我明天就飛走了似的。

跟真事兒一樣,我立刻就覺得舍不得我爸我媽了。好像一切手續順順當當地辦好,隻等坐飛機走人,離開一個家去赴另一個約會。聽不見我媽連珠炮一樣的嘮叨,看不見我爸穿老袍子的樣子,也沒人在後頭一邊數落我一邊卻給了最多的愛。

“那我帶你們倆一起去。”我又要哭了。

“所以啊,讓你別的事都不要想——高南也是這個意思呐——好好把書念了,在什麼山砍什麼柴。我們不反對你跟高南交往——她確實是個好孩子,我挑不出她有什麼不是來——

但是,凡事分輕重緩急,把眼光放長遠一點,將來的事是由現在做起來的,有計劃總比沒計劃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好得多。”

不反對啦?啊哈哈哈哈。

“還有,別得理不讓人,嚷嚷得沸反揚天滿世界人都知道,你得學會保護自己——畢竟,這還不是能嚷嚷的事情吧。”我媽鬆動了,認了,但並不代表她接受和理解了,一切還

需要時間呢——所以她對王毛毛了解內情有點點不爽。我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劉民也知道。

“您這是說王毛毛呢吧?其實……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光毛毛短一個人知道多孤單,她哪天再叫我媽給喂了啞巴藥封口多冤啊,我不猶豫了,順勢又提了一個冤大頭。

“還誰?”

“劉民。”

“劉民?!”

我跟我媽異口同聲。

“有感覺,他那麼關心你們,不知道才怪。上回不來家裏吃飯,我就有直覺了。”我爸明察秋毫的樣子,著實挨了我媽兩眼瞪。

反正不嚷嚷是沒問題,也不會亂說亂動的——我笨但絕不傻。

其後的日子我很檢點,特別熱愛讀書上課。英文說得很溜,二外法語也打磨得不錯。跟高南也好意思當著我媽的麵使外國話肉麻兮兮那麼一小會兒了。人一定得有壓力和動力,要不然一懶就什麼都給耽誤了。讀書一旦開了竅,就一切不在話下,想說什麼寫什麼的當兒, 那單詞就自動排好順序高高興興地往腦子裏來了。而且我一開心快活,我爸我媽也跟著開心快活起來——所以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隻是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 沒有父母會苛責一個健康幸福又努力上進的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