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半年休息,其實是擔心在這麼下去會給他招來更多的怨恨和不滿吧。
和刖殫一起的日子,他雖然不曾說過,心底,卻還是喜歡的,能走遍巧的每一寸土地,哪怕是被饑荒妖魔破敗得讓人心酸的地方,也還是讓他歡喜。因為刖殫的鬧騰,不知從哪裏知道了他的身世的同僚們也逐漸和他親近了起來。不是那種客套的敷衍,而是真正的認同。他知道這是刖殫的功勞,他就是那樣的人,能讓不可愛的東西變得可愛,就像是光一樣,驅走了黑暗,剩下的一定會是溫暖的光。
但或許是命,從母親死去那一刻就寫下的命運。
塗漣找到了他,在刖殫離開巧去黃海的日子裏。他說,他娘是一個山客,說他是一個怪物,從母親肚子裏生出來的怪物。塗漣逼迫他為他做事,他要毀了刖殫,這是威脅,不答應就要把他的身世公布出去,然後,巧,就再不會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其實是不在乎這些的,從母親死去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牢牢地鎖了起來。本來,他是開心的,他喜歡這樣,他喜歡和母親一樣。但是他不敢想刖殫知道這些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和塗漣一樣用厭惡的眼神叫他怪物?光是想到他就覺得心口悶痛,一陣陣的,堵著噎著,每一次呼吸都疼得受不了。盡管知道刖殫不會那樣,他頂多也不過是用另一種眼光來看自己,那種,憐憫的、排斥的眼神,因為,他們是不同的。
但是他不能接受,他不能忍受自己和刖殫之間任何形式的變化,他不能失去刖殫那種溫暖的笑容,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疏離也不能。
他找到了淨天,然後告知他的決定。他會去塗漣那裏,至少,由他來下手的時候,能把對刖殫的傷害減到最小。
之後,他才知道為什麼塗漣的計劃隻是讓刖殫身敗名裂,因為他不能,他也不敢。刖殫將會是王,他是被麒麟選中的,巧國新的主人。而他會被塗漣脅迫,隻是因為他的血,這混合了山客和常世之人的血能夠驅動巧國上一任台甫留下的手鐲,能夠,驅使妖魔。第一次放血,感覺整個人都被抽幹了一樣,那些瘋狂貪婪的東西竟然還妄圖掙脫開手鐲的束縛,捕獵人類。但是,這些被召喚,或者說,被他的血液以及那手鐲裏的力量吸引而來的妖魔都是脆弱異常,被塗漣的死士們輕鬆的收拾掉了。他看著那些沒有表情和死人一樣的死士隻覺得可笑。這些人的手段招式,八成是來自刖殫,塗漣,竟然想用這些人去對付刖殫。
半年,一眨眼的時間,刖殫就從黃海回來了,帶回了一隻名為“夜”的鄒虞,和他一樣,有著幹淨眼眸的騎獸。但是見麵的時候,刖殫卻不再是一個人,他帶著一個名叫極瑾的單純孩子,或者,是麒麟。那個孩子的眼神太單純,他占據了曾經是自己的位子,離刖殫最近,最短的距離。他看見刖殫照顧那個孩子,毫無條件的信任和放任。因為是半身,所以,理所應當得到王的愛護麼?突然間,開始嫉妒那個孩子,雖然,他的眼睛,也是他喜愛的透徹明亮。
去喜州的途中,刖殫又帶回來一行身份可疑的人,他擔心,以後自己不再了,那個單純的麒麟能保護好刖殫麼?自己一直護著的,不希望變髒的雙眼,會不會,也變得汙濁了?
到了那個縣城的時候,塗漣讓他放跑了所有的騎獸,又讓他召來了鉤蛇,刖殫被困在了那裏,卻讓他離開,把求援的信物交給了自己。這也許,是自己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看著那雙褐色的眼睛說不出話來,他知道這一走或許永遠也看不到這溫暖了。但他必須走,因為刖殫,會是巧國的王,他不會讓塗漣毀了他的,他要讓塗漣,為了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也為了刖殫,能夠真正的,掌握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