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有藍色字跡的紙條總共對應五人,沉沉夜幕下,何家麟躺在硬邦邦的大通鋪上,睡意全無。
一個“生”字,本應帶給他生的希望,可是現在,卻讓他幾乎成為了眾矢之的。
一派平靜無波的海平麵下,究竟醞釀著怎樣的驚濤駭浪。何家麟不敢去想。
“你呢?”何家麟悄悄捅了捅身邊同樣側躺的張正陽。他知道張正陽還沒有睡,和自己一樣,睡不著。
又或者,這間屋子裏的每個人都沒有入睡。他們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合適的時機。時機成熟,他們便會跨出那一步,親自踐踏最後一絲底線,成為曾經每個人都最為不齒的盜賊。
張正陽在他的手心裏慢條斯理地寫下了一個字,皮膚相觸的瞬間,冰涼冷意包裹了他的全身。
那個字和他一樣,是“生”。
何家麟反手攥緊了張正陽的手掌。如果說他現在是明晃晃拋出去的誘餌,那麼誘餌的作用就是將海底深處所有的威脅全部吸引過來,以此來為自己的同伴開道。
張正陽沒有像平時一樣給出回應,他不明白何家麟所謂的大英雄主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何家麟或許還覺得自己這樣很酷呢,但是在他眼裏看來完全就是在冒傻氣。
張正陽不想再理他,使勁一個翻身,麵向了窗外的月色。
說來也怪,剛才一群人在外麵分房間的時候,山風吹得人背脊發寒。可現在從這個角度去看,外麵的夜風,星空,還有月光,似乎都凝滯了,不帶一點生氣。
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張正陽眨了眨眼睛,發現他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
就像是一塊全新的調色板剛被擠上顏料,各種顏色本應涇渭分明。一個恍惚閃過,有人打翻了色板,那些顏色被攪和到了一起。沒有流動的靈動,隻有錯亂的僵硬與死板。
又好像是一副平麵畫,顏色、光澤,輪廓,什麼都是一應俱全。唯獨少了能證明它們是生命體的動感。
這種感覺,是細細密密的恐懼,逼得他無處可躲。
張正陽無聲地歎了口氣,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這樣一個三維的高等生物,還會有一天被平麵的二維畫麵嚇到的一天。
村裏屋舍的裝潢很簡樸,床是大通鋪,窗戶也是用白紙黏起來的,其他一些家具幹脆全是用木頭做成的。山火一起,這些東西全是助燃劑,逃都沒有地方逃。
這種完全複古的設計,讓張正陽心裏十分惴惴不安。
他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也不能動地死死盯著窗戶外麵。似乎是在和看不見的對家玩一個木頭人的遊戲,他隻需要屏住呼吸,完全不動,就可以贏得最後的勝利。
白色的窗戶紙在月色下散發出幽藍的光暈,千篇一律。稀稀疏疏的樹影也隨夜色定格,沒有變化,就是最好的消息。
張正陽的心跳慢慢恢複了一些,緊繃了許久的困意也終於席卷了上來。他眨了眨快要撐不下去的眼皮,卻驀然發現窗外樹影婆娑的輪廓下驟然多出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似乎是一個女人,長發被風揚起了一些,又有著全然不同於正常人類的自我意識。